第15章

“會死。”慕容澹不知疑問,還是陳述。

太醫丞不解其意,看著點點頭,恭敬道,“的確會死。尤其此女子體弱氣虛,老臣觀其脈象,跳動乏力,此乃氣血不足之症。”

“那便去拿藥,別讓人死了。”慕容澹低頭看著依偎在他懷裏的人,對太醫丞道。

姚生擡手,請太醫丞隨著他出去,太醫丞本就青白的老臉變得更白,回想起來時的驚心動魄,腸胃都在攪動翻湧。

但慕容澹的話他不能不聽,況且人命關天,這小姑娘再燒下去,不死也得變成傻子,做大夫良心最重要。

他小聲與姚生打著商量,“小哥,咱們這次溫柔點成不成?我這一把年紀了,老胳膊老腿兒的遭不住。”

“殿下說了,要快。”姚生跟個木頭一樣,冷冰冰道。言下之意,管你難不難受呢,早去早回給虞姑娘煎藥才是要緊的。

太醫丞閉了嘴,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。

姚生拎著他往房頂上飛的時候,倒是溫柔了許多。

兩個人一走,瞬間安靜下來,破舊的房內歸於死寂。

慕容澹伸手戳了戳她的臉,像戳一塊兒嫩豆腐一樣小心翼翼,生怕戳壞了。

“怎麽會死呢?”不過一場小小的發熱罷了,怎麽就會有人因為這個死呢?

這個小廢物也太脆弱了吧 ,按的重一些,會不會就碎掉?

慕容澹想著,狠狠捏了虞年年的臉一下,引起她一陣抽噎,他急忙又拍拍她的後背,作安撫著。

虞年年這才睡得踏實些。

慕容澹一怔,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。手還搭在她的背上,身體卻僵硬了,白皙修長的手爆出青筋,將她粗魯推開,人倒在冷硬的床板上,發出咣當一聲。

虞年年額頭磕在床上,散亂的發遮在面上,瘦弱的身軀痛苦地蜷縮在一起,看起來弱小無助至極。

慕容澹瘦削優雅的下顎線成一道緊繃的弧度,他舔了舔幹澀的唇,鳳眸中情緒幽深不可測,帶著狠戾和不易察的忐忑。

他對虞年年,好的有些過分了。

成大事者,怎麽可能耽於情愛。他歷來的先輩中,凡是優柔寡斷、兒女情長的,大多都活不長。

他該登上最高最輝煌的地位,接受萬人朝拜,然後娶一名家世顯赫,智勇無雙的妻子,替他安頓後宮,生兒育女,兩個人各司其事,不存在任何超越上下級的關系。

最好大難臨頭各自飛,互不虧欠。

斷不是該與這種低賤的廢物糾纏不清。

虞年年她身份低微,大字都不識一個,即便給他做妾都是對他的一種侮辱。

他欣賞有地位,有能力,有野心的女子,對虞年年每多一份特殊,就是在親手為自己制造軟肋,挖掘墳墓。

有力的大掌逐漸錮上虞年年細嫩纖弱的脖子,一點,一點收緊,帶著顫抖的幅度。

反正她不吃藥也會病死,不如他送她一程,給她個痛快。

虞年年昏昏沉沉裏,只覺得五臟六腑,兼之四肢百骸都是疼痛的,呼吸逐漸困難,像是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肺部,逼迫著她將所有的氣力都宣泄掉。

但周身卻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,動也動不得。

她什麽都感知不到,卻見到了多年未見的母親。

母親還是那樣漂亮,不發瘋的時候,是溫溫柔柔的人,像飴糖,又像最輕最軟的雲彩,掛在天邊,一笑讓人心都暖了。

她披著紅色的大氅,站在梅樹下,紛紛白雪落在她的發梢眉間,紅白相稱,美艷的觸目,卻不及她柔柔的喚一聲,“年年,來阿娘這兒。”

虞年年分明沒見過母親穿著紅大氅,也沒見過她站在梅樹下,卻冷不妨在夢裏瞧見了,她想跑過去,撲進阿娘的懷裏,卻動彈不得,連夢裏喚她一聲都像被糊住了嘴。

哥哥從阿娘身後冒出個頭來,眼下一點淚痣灼人,笑著喊她,“傻年年,來找哥哥啊!”

虞年年的眼淚肆無忌憚流下來,綿長的像是雨,砸在慕容澹的手背上,燙的他皮膚灼熱,他讓這眼淚一燙,卻使不上力氣了。

姚生揪著太醫丞回來,一打眼就瞧見他家殿下眼睛猩紅,像是入了魔一般,手死死扼住虞姑娘的脖頸。說要將人掐死,卻沒用力,說不想掐死,手卻實打實勒上了。

“殿下……”他對著慕容澹的背影,猶豫著喚了一下。

太醫丞哪見過這等陣仗,前半個時辰才急急忙忙的要說救人,後半個時辰,像是要將人親手掐死。嚇得他手裏捧著的藥壺一晃,灑了些出來。

慕容澹覺得,他大概也病了,不然為什麽渾身都使不上力氣。

他松開手,轉身沖著兩人,負手而立,背在腰後的手不自覺發顫。

“若是喝不足劑量的藥,會不會死?”他啞著嗓子問。

太醫令不知這話該怎麽回復他,支支吾吾的半天,沒個所以然,悄悄擡頭打量了慕容澹的神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