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

等剩下的半鍋粥都凍成了粥凍,虞年年用草莖分成兩份,扒在窗上告訴慕容澹,“我現在就要出去了,燕燕你乖乖待在家裏。粥鹹了就添些水和米煮一煮,我大概晚上才回來,不要餓著自己。”

慕容澹哐的一聲把窗關上,隔絕她的視線。

虞年年摸了摸自己的鼻尖,想著他脾氣越來越暴躁了,三步一回頭,依依不舍離開了。

虞年年走了沒多一會兒,便來了個高大健壯的婦人 ,繞著院子走了一圈,有了上次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教訓,慕容澹下意識把小鼎和甑推進榻下。

結果那婦人只是從腰後摸了把錘子出來,叮叮當當把兩扇門修好了,拍拍手離開,連院子裏麻繩上掛的衣裳看都沒看一看。慕容澹這才知道,這婦人大概是虞年年叫來幫忙修門的。

她窮的要命,拿錢來找人修門恐怕得肉疼死。

這樣一想,慕容澹心中的郁躁一下子就散開了,反倒高興起來。

也沒什麽原因,別人不高興,他就高興唄,尤其是虞年年。

西院的女孩們不是不能出府,想出去也行,得給門房些好處。她們一來沒錢,出去沒什麽可買的,二來又沒“驗”,冒著被官差羈押的風險出去逛實在不值得,何況還得搭上幾枚銅幣給門房,所以很少有西院姑娘要出去的。

虞年年排出兩枚銅幣給門房,將面紗蒙上,從角門出去了。

她鮮少出門,上次出府還是兩年前,頗有些山中不知歲月長的意味,見街上的什麽都新鮮好奇,但又怕被巡邏的官差拿著了,也不敢亂看,徑直尋了東城坊的位置過去。

一路上倒是奇怪,處處不見歌舞歡笑,人人低著頭,盯著腳尖走路,房子鋪子,一個個都掛上了白布。這樣人人自危,她也不敢找個人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,便也學著他們的模樣,低頭埋首匆匆走著。

晉陽城一共四個坊市,其中東城坊賣些廉價的雜貨用品,窮人百姓們常去。

西城坊則是一擲千金的銷金窟,大多只晚上開放,酒肆茶樓,青樓教坊,夜裏花樹銀花爭相炸開,金橋玉鎖,雕梁畫棟,一派歌舞升平,盛世之象。

南城坊則綾羅綢緞,金器玉皿,有異域來的洋貨,是權貴人家常采辦的。

北城方因前幾年被縱火燒了,至今凋敝著,鮮少人去,如今變成買賣奴隸的地方。

虞年年去的自然是東城坊,東城坊沒有固定的商鋪,大多都是貨郎挑著擔子沿街叫賣,或者小攤販推著攤子來擺賣。

雖她衣著簡陋,半張臉也遮住了,但娉婷婀娜的身姿,還有隱隱綽綽露出的雪白皮膚,愈加引人遐想,無一不昭示著:是個美人兒。

但沒有一個人敢上去搭話調戲,膽子大些的,最多多瞟兩眼。

漂亮的女人,從來都是權貴的玩物。在晉陽,美貌的女子一般分兩種,一中綾羅綢緞加身,是富人的金絲雀掌上寵,不會來這種窮酸地方。另一種則是富人權貴家豢養的家姬,雖然破落,但也動不得,敢碰一下,便是得罪了豢養她的人家。

總而言之,在晉陽,沒權沒勢就少惦念漂亮女人,惦念了也不是你的,多看一眼,指不定明兒就有人來挖你眼珠子。

漂亮的女子就像昂貴的珠寶,珍惜的禮物,早晚要被強權者納入懷中。

地上鋪了層粗布,粗布上擺著一摞摞陶碗,用麻繩捆得結實,從一丈高的地方掉下來也摔不碎,攤主揣著袖子,一雙眼睛打量她,搖搖手,“一個兩錢。”

虞年年不常出門,以為世道不好,東西都跟著漲價,前年她買碗的時候,才一錢五個,她當初買了五個,碎了兩個被偷了三個。

她咬咬牙,心想怎麽洗衣服做苦力不見漲價,便咬咬牙跟他講價,“三錢兩個。”

她不曉得,若是世道不好,東西才便宜呢,畢竟都要養家糊口,朝不保夕,你低價不肯賣,有的是人願意賣,貨全砸手裏了,回頭便等著哭吧。

“成。”攤主利落的應下。

虞年年松口氣,心裏又跟堵了團棉花一樣難受,‘遭了,她虧了。’

她不清楚外面世道,卻不代表她是個傻子,這麽痛快就能講下來,莫不是提前就在誆她,便擺擺手站起來,“算了,我不買了,去別處看看。”她錢也不多,做不起冤大頭。

攤主一急,趕忙就拉住她,“你這小娘皮耍人,說好價又不要了,當我好欺負呢?不行便拉著你去見官差。”

他拿捏像虞年年這樣人的死穴拿捏的準準的,家姬沒有“驗”,怕見官差的。

虞年年漲紅了臉,覺得吃虧,但卻沒辦法,她不敢見官差,怕被抓住,又脫不開攤主的糾纏,只好從手帕裏拿錢出來,想著下次出來帶慕容澹,他力氣大,怎麽也能震懾。

旁邊的商販一見,便想著一會兒這小娘皮買什麽都適當提提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