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侍君

他用膳時氣定神閑,舉手投足間,對她適才的言行仿若不見。

或許是他沒聽到。

但自知理虧,雲姒猶豫了下,走近一步,取過空的青瓷小碗,親手從湯盅盛出一碗送到他面前,清了清嗓子道:“禦膳房的公公送來時說,這叫做燕窩八仙湯,補氣養血,陛下多喝些。”

聽她聲音溫甜,齊璟徐徐擡眸,看她一眼後放下筷子接過瓷碗。

他眼簾微垂,湯勺略攪,語氣漫不經心:“想見雲遲,是在宮裏不習慣?”

一口涼氣驀地倒抽上來,她那麽小聲了居然還是被聽到,雲姒立馬賠笑道:“習慣習慣,在這兒清閑得很,何況侍奉陛下,是雲姒的殊榮!”

對她刻意的逢迎見怪不怪,齊璟唇角似有若無地擡了擡,淺啜一口熱湯後,不急不緩道:“雲遲托朕照顧你,如若心裏有話,和我說也是一樣。”

聽得此言,雲姒略微驚訝,轉念一想哥哥自幼便是他的伴讀,兩人關系也是匪淺,她漸漸有所意識先前禦書房中他和徐伯庸說的話,留她,是看在雲遲的情面。

而他現在這話,像是在以哥哥之名關照她。

想了想,雲姒輕輕頷首:“陛下和哥哥總角之交,對我也是極好的,在雲姒心中,自然也將陛下當作兄長敬重。”

聽了這話,齊璟眸心一斂,卻也沒動聲色,重新拿起了筷子:“嗯,以後禦乾宮的宮女任你差遣,不想做的事吩咐她們就可。”

雲姒愣了愣,總覺得她是到這兒養尊處優來了,可越是這樣,就欠他越多,將來還不起怎麽辦。

雲姒默默回避了他的話,低咳了聲:“過去起身晚,一時沒調整好,故而早晨才遲了,明日我一定早些來。”

銀筷落在碟中,齊璟隨意嗯了聲,念及某處,手上動作忽而一頓,隨即便聽他淡淡轉口道:“明日不必來祗候。”

“啊?”雲姒微愕,不假思索問道:“為何?”

齊璟眉心略凝,只說了句:“商榷要事,你在屋裏莫要出來。”

聽著略感一絲絲的敷衍,但他的心思從來探不見底,反正她也捉摸不透,雲姒便應了下來,不再多問。

氣氛開始沉默,一個慢慢吃著,一個安靜站在邊上。

一無聊,雲姒就想到了自己莫名被徐伯庸訓誡,忍不住出聲,將徐老頭的話復述得分毫不差:“陛下精神不佳,是夜裏沒休息好?”

他夜裏一向淺眠,昨晚心緒難平,將近寅初才勉強睡了一兩個時辰。

但齊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,平靜淡語:“還好。”

待用完膳,雲姒如昨日那般,去了書房為他研墨,又到戌時,秉著一回生二回熟,多脫幾次就習慣了的心態,雲姒一邊在心中默念清心咒,一邊服侍他更衣,而那人亦是目不斜視,看上去是面不改色。

總之全程誰也沒說話,將他身上的衣袍褪下,雲姒熄了燈盞,便回了偏殿,心裏慶幸著還好那人沐浴不用她伺候。

明日用不著她,正好可以多睡會兒。

梳洗完畢後,雲姒也不急著睡,著件絲衣,在外搭了那人的狐裘,疏懶倚在窗欄邊。

月光將殿外的斑駁葉影映在窗紙之上,隨著盈盈夜風輕微晃動,亦有淺淡光線折入玲瓏窗格,傾照在雲姒的臉上,沿著側顏柔美的輪廓往上,眼尾處的冰蓮印記若隱若現。

今夜月色甚好,方才她是一路掩面遮擋著回來的。

說來也是奇怪,左邊眼尾這印記,自她出生起就在了,只不過平常肉眼絲毫看不出來,唯獨見了月光,印記便會泛漾冰色,將那蓮花的圖案描繪明顯。

這事兒,謝之茵從小就叮囑了她不許告訴任何人,連雲遲都不曾知曉,謝之茵只說這是不詳之兆,被人知道了會招致禍害,因而晚上出門,雲姒是常備著傘。

世人皆不知原因,心中雖怪,但也無人敢多言,只覺得美人自月下來,片寸光華不沾身,是雅俗之別,還有文人墨客傾慕容顏,將她喻作神明的。

夜闌人靜,月華流淌,雲姒傾身靠在窗欄上,下巴枕著手背,不知不覺感到在這裏很是舒心,想著如此閑情,若是眼前有本閑書,就再好不過了。

*

一夜酣夢,尚還睡著,忽然被不間斷的叩門和喧聲鬧了醒。

“雲姑姑,雲姑姑起了嗎?”

殿外,是冬凝的聲音。

齊璟說了今日她不必去,所以雲姒是想心安理得賴床不起的,可無奈冬凝這小姑娘嗓門略大,雲姒哀嘆一聲,只好將蒙在臉上的衾被扯了下來。

冬凝揚著嗓子,準備再擡手時,門倏地從裏邊打開了,她愣住,殿內那人攬衣出現在眼前,長發淩亂披散在肩背,鳳眸朦朧蘊水,這迷離藏嬌的睡顏顯然是剛醒。

冬凝前一刻還焦急叩門的態度轉瞬不見,她怔怔道:“是不是打攪到雲姑姑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