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 宮宴

江如珊坐在屋裏, 復雜的心緒,久久都難以平靜。

她想不明白,江知知怎麽會出現在射陽, 且還穿得那樣高貴,用著那樣富貴精致的馬車,看上去過得比她好了一百倍,甚至一千倍。

在她的預想中,江知知應該在那偏僻的衛所, 嫁給一個粗糙的軍漢, 被清苦的生活和衛所漫天遍地的黃土折磨得容貌不再,過著一眼望得到底的生活,像她從前在那個江家時, 曾經設想的未來。

她絕不該是自己剛才看見的那樣,養尊處優,出入有隨從,甚至連容貌,比之從前沒有半分的消減,與前世的那個江知知, 一樣惹眼。

江如珊使勁搖了搖頭,想將腦海中剛才那副郎情妾意的畫面搖出去, 卻不知為何,那畫面更加的清晰了。

仿佛印刻在她的腦子裏了。

她的目光,緩緩移到了腦海中江知知身側的男子身上,心底湧上了一股熟悉之感, 她一定在哪裏見過這個男人……

江如珊努力回憶著,腦海中忽的炸開了一樣,想起在交州時, 陳寅曾多次提及的“兗州陸逆”,以及陳二郎君陳釗恨之入骨的“陸賊”。

陸……陸……江如珊在唇間默念著這個字,驀地想起來了,是衛所的陸錚!

那個男人是陸錚!

她剛才見到的陸錚,與她曾經認識的陸錚,差別實在有些大,她記憶中的陸錚,只是個普通的千戶,不苟言笑,冷漠陰郁,她難得見到他幾次,從未見他正眼看過自己。

在她前世的記憶中,一直到她離開衛所,陸錚都只是個普通千戶,甚至在一次戰役中,廢了一條手臂,成了個廢人。

居然是陸錚……

陳寅父子視為心腹大患的人,居然是陸錚!

江如珊迅速在腦海中,將整條線串了起來:她提前回到了江家,江知知則回了衛所,而後,不知為何,江知知嫁給了陸錚。機緣巧合下,陸錚沒有變成廢人,而是靠著自己的一身武力,成了大權在握,同時也是陳氏父子心中的心腹大患——陸逆。

少帝在射陽設宴,請的都是各州的勢力,且照著陳氏父子對陸錚的重視,陸錚地位絕對不容小覷。

可是、可是,明明上輩子她的記憶裏,陸錚壓根沒有這麽大的勢力,一直到後來,她隨著裴延夫婦四處遊歷,也從未聽過陸錚的名字。

若是早知陸錚有這樣的成就,她何必舍近求遠,非要嫁給裴延。

究竟是她的記憶出了錯,還是這一世的陸錚,與上一世不一樣了?

江如珊想得頭疼,卻毫無頭緒,直到天色漸漸昏暗下來,丫鬟來敲門,說陳寅請她去用晚膳。

……

過了幾日,來赴宴的士族都到齊了,九州各大勢力俱在這條街上。

少帝也在射陽宮中設下晚宴,請諸士族赴宴。

當天下午,天空洋洋灑灑飄起了鵝毛大雪,濕冷的天氣,令習慣了兗州氣候的知知很是不習慣。青娘翻箱倒櫃,尋出了厚厚的披風,雪白的料子,繡著一簇簇繡球花,在冬日中襯出些暖融融的春意來。

知知裹上了披風,覺得好受了許多,陸錚則從前院過來了,朝她伸手。

知知將手遞過去,見陸錚穿的單薄,恐他受涼了,便叫青娘去取新做的披風來,踮著腳,親自給陸錚披上了,系好了系繩。

這時,下人來道,“馬車已經備好了。”

陸錚接過青娘手中的油紙傘,也不假手於人,親自撐著,夫妻二人靠得很近,穿著一黑一白的披風,擠在一個傘下,慢悠悠走在飄著鵝毛大雪的庭院之中。

遠遠望去,竟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,令人心底生出歆羨之感。

馬車到射陽皇宮,還有段路程,大約是少帝也畏懼這些不服管的士族們,不敢將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住。

知知抱著趁手的小暖爐,出門前,青娘才添了新碳的,暖烘烘的,但並不燙手。

雪卷起馬車的簾子,微微帶了絲凜冽的風進來,隨著那一絲風,帶進一句幾乎聽不清的模糊哭聲,似是小孩兒的哭聲。

有了珠珠後,知知對孩子的哭聲十分敏感,捕捉到這哭聲,立馬看向了陸錚,“夫君。”

陸錚亦聽到了,敲了敲馬車車壁,吩咐,“停車。”

知知忙掀起了布簾,朝外看去,望了一圈,終於在一個角落裏,看到了被雪蓋住了的,看上去似乎是人模樣,她朝那指了指,回頭對陸錚道,“夫君,好像是那裏。”

陸錚朝那看了眼,見知知一臉很想下去的模樣,想了想,道,“我去吧,天冷,你別下去了,免得濕了鞋襪。”

知知頷首,“好,那夫君也小心些。”

陸錚掀了車簾,下了馬車,朝那兩個雪堆走過去,走近後,哭聲果然漸漸清晰起來了,抽抽噎噎的,的確是孩子的聲音。

隨從撥開了雪,雪堆裏露出了對母子,那母親模樣的婦人躺在雪地中,一小童則靠在她的身側,用自己的體溫為母親取暖,哭泣著喊著,“阿娘、阿娘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