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 靴

臨宴罷時, 外邊下了點淅淅瀝瀝的小雨,原本要走的眾人,也因為輿車被堵在路上, 而不得不在屋檐下站定了。

幾十個人站在屋檐下,瞧著不怎的顯眼,實則占了廣牧中大半的有權有勢之人。

陸錚望了眼掛著雨的屋檐,耐著性子站著。

正這時,馬車陸陸續續來了, 陸錚是騎馬來的, 不愛坐馬車,他的馬車得臨時調,因此一時還未到。

見眾人沒動作, 陸錚隨意頷首,道,“不必拘束,你們先走。”

他發話了,眾人又曉得他不是那種在乎這些虛禮的人,不再磨蹭。

轉眼的功夫, 人走了一大半,剩下的也在奴仆的服侍下, 上了馬車。

門外一角有奴婢,專門給貴客們撐傘,進進出出的,油紙傘又濕漉漉的, 不經意間,地上也跟著濕了大半。

有個奴婢剛送走一位大人,撐著傘回到屋檐下, 大約是地上濕滑的緣故,腳下一滑,下意識將拿著傘的手往後撐,狼狽跌倒在地。

是青石板的地面,應當是極疼的,但她來不及委屈什麽。

她身側不遠處的鄭瑜臉沉了下來,她的裙擺被這丫鬟弄濕了,她本就在宴上受了氣,此時見連個丫鬟都敢冒犯她,登時怒了,“真是不懂規矩!”

侍傘奴婢被訓斥得面上通紅,旁邊看上去管事模樣的婆子忙過來,低聲訓斥那奴婢,“還不去給貴人道歉!”

婆子語氣嚴厲,那奴婢瞧上去也就十三四的模樣,面嫩,登時掉了淚,忍著痛爬起來,一瘸一拐走過去,低著頭,朝鄭瑜躬身,“奴婢方才冒犯了女郎,還請女郎責罰。”

旁邊婆子也走過去,面上帶著小心的笑,對鄭瑜道,“都怪奴婢教導無方,這才叫她冒犯了女郎,奴婢定當嚴加管束。”

婆子看似嚴厲,但無處不是護著那奴婢的,見鄭瑜眼神陰冷,不由得上前一步,護住那侍傘奴婢。

鄭瑜冷聲道,“沒規矩的奴婢,還教什麽,攆出去省事。”

侍傘奴婢嚇傻了,她才十三四,本也不大,沒什麽見識,但也曉得,面前的貴人一句話,便能決定她的去留。撲通一聲跪在地上,兩個膝蓋哐地一聲砸在地上,聽得人都替她覺得疼。

小奴婢哭都不敢哭,也不敢求饒,只一個勁兒的磕頭。

鄭瑜身側的鄭齊見狀,雖不在意一個丫鬟的死活,但到底覺得,在別人的地方懲罰別人的奴仆,總歸不合適,拉了拉鄭瑜,低聲道,“算了,別惹事。”

鄭瑜氣得不輕,甩開兄長的袖子,極看不慣他那副軟弱模樣,方才在宴堂之上,陸錚那樣給她難堪,自己這位二哥連句話都不敢說!

她其實並不是多在意這麽一個奴婢,但她方才在宴上丟了臉,此時叫她拿住了兗州的錯處,當然不肯隨隨便便松口。奴婢沒規矩,主子自然跟著面上無光,她就是要打陸錚的臉!

鄭瑜不休不饒,看著面前磕頭的奴婢,就是不松口。

這邊的動靜,終於將眾人的目光吸引過來了。

鄭瑜面上帶了盈盈笑意,望著那奴婢,道,“你給我磕頭有什麽用?身為奴婢,舉止無狀,失了主家的面子。幸好遇到的是我,換作旁人,只怕要覺得,兗州上上下下都是這般沒規矩,上梁不正下梁歪呢!”

這話一出口,原本有心過來勸幾句的官員們,都閉上嘴了。

這鄭家女郎別的本事沒瞧出來,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本事,倒是不小。鄭氏派使臣來兗州,明面是以結親的名義結盟,實則就是求援。求人辦事,不說跪在地上,態度總要放尊敬些。

天下人都知道,主公發家前,只是個千戶,祖上並無什麽背景,外祖那邊倒是沾了點,但也從沒聽主公拿這說事過。但主公不在意是大度,他這樣的身份,豈是旁人能隨意置喙多嘴的。

一句“上梁不正下梁歪”,夠這位鄭氏女郎喝一壺的了。

原本對陸錚不肯納鄭氏女頗有微詞的官員們,此時由衷地佩服自家主公的長遠眼光了。

還是不納的好,娶妻娶賢,這樣的惹禍精納回家,遲早壞了門楣。

……

陸錚注意到那邊的爭執,本不欲多加理會,示意手下人去處理,結果,鄭瑜不休不饒,竟是抓著那奴婢不放了,聽她大放厥詞。

“哭哭啼啼什麽,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。說你沒規矩,當真沒說錯,錯了就是錯了,不知悔改,還當眾哭哭啼啼,一副小家子氣,不知道的,還以為你是什麽鄉下來的村姑……”

“我同旁人不同,我可不吃你這一套村姑耍潑的手段,你這手段,也就同你一般出身的村婦,才會輕易被蒙騙過去……”

陸錚聞言,漸漸冷下了臉,走過去,對那婆子吩咐,“下去吧。”

這裏誰最大,那肯定是陸錚無疑,那婆子一聽他發話,立馬扶了手下的小奴婢,帶著她下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