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章 害怕

援軍猶如神兵天降, 出現在西邊,將士們風塵仆仆,面上卻無半點倦意, 俱是戰意。

他們是廣牧最精良的軍隊,兇悍且善戰,跟著主公南征北戰,未有敗績,此番憋屈了一路, 險些被人動了老家, 自是心中熊熊怒火,騎兵在前,步兵在後, 前後相應,猛地撞向攻城的軍隊。

張猛亦揮手,喝道,“開城門!攻!”

憋屈了數日的守城將士們,如泄閘的洪水般,冒著風雪, 沖出城外。

陸錚策馬在大軍的最前方,一瞬之間, 已與蔣鑫面對面。

他神色冷冷,眉間凜冽,肩上落下一片洋洋的雪,整個人猶如古神話的戰神一般, 冷冽、強硬、兇悍。

蔣鑫看著逼近自己的陸錚,下意識後背生寒,心頭冒出一股極為不祥的預感……自他十幾歲打一場仗以來, 從未似今日這樣膽寒。

四周的士兵已沖撞在一起,廝殺聲、劍戈聲、碰撞聲、哀嚎聲,聲聲不絕於耳……

陸錚卻仿若無人,神色淡漠盯著蔣鑫,忽地啟唇,唇邊帶著一絲蔑意,“蔣鑫,你非要求死,我如了你的願。”

言罷,長戟驀地從背後出,氣勢恢宏壓向蔣鑫面門,有如千鈞之勢,氣吞山河的氣魄,蔣鑫勉力逃過一擊,腦中清楚得可怕:

陸錚是當真動了殺意!

“聽聞你下了軍令,擄我妻者,賞千金,官三級。”陸錚邊揮出重重一戟,邊神色冷漠道,“那你可算過,你這條命,值幾金?”

打鬥中,蔣鑫身上已見了血,肩胛骨下肋處,兩道深可見骨的傷口,汩汩朝外冒著血。他漸漸沒了力氣,阻擋的動作也變得遲鈍,他第一次知道,瀕臨死亡是什麽感覺。

“你放我走!我絕不再犯兗州!”面對著迎面而來的戟,蔣鑫大聲喊,見陸錚有所反應,立即大叫,“我勸我父帶益州投你!”

陸錚面無表情,丟下兩個字,“晚了。”

鮮血四濺,陸錚玄色的盔甲之上,亦被沾染了幾分,濃郁的血腥氣中,一顆人頭從馬上滾落,打了數個滾,緩緩在馬蹄邊挺住。

打鬥著的軍隊驀地一靜,忽然有人大喊,“將軍——亡了……”

隨著這一聲大喊,蔣氏帶來的大軍整個騷動起來,毫無還手之力,徹底喪失了戰意,逃的有,投的有。

人群的騷亂,令失去主人的戰馬感到驚慌,焦灼得在原地踏著馬蹄,落在馬蹄邊的那個頭顱,不知何時被踐踏得,失去了原貌

名聲顯赫的蔣氏郎君,年少一戰成名、同陳釗並稱二傑的蔣鑫,在這一日,死得毫無尊嚴。

無人收斂,甚至等蔣氏將領來尋屍首時,都只尋到一具無頭屍首。

……

蔣鑫一死,戰事便不再焦灼,沒多時便見了分曉,將收尾之事交給下屬,陸錚策馬直奔沖廣牧城門而去。

守城的小兵單膝跪了一地,右手還舉著武器,左手卻恭敬擺在膝上。

陸錚卻無暇顧及這些,更顧不上像以前那樣,說一句“無需多禮”,他的眼裏、心裏,都只容得下,那個從城樓內向自己奔來的紅色身影。

他翻身下馬,稍稍站定,雙手伸開,任由女子撲進他的懷裏,兩人相擁的那一刻,他空蕩了數日的心,頃刻之間填滿了。

知知抱著男人,手搭在他堅硬的盔甲上,冷硬、膈手、甚至還有些滑膩的血,但她卻絲毫不想松開,低聲又柔軟地喚他,“夫君……”

陸錚想這一刻,想得幾欲發狂,半晌說不上話來,將人擁得緊緊,千言萬語,只說得出一句,“我回來了。”

我回來了,雖然我沒來得及第一時間出現,保護你們母子,但我到底是趕回來了。

……

內室明亮且安靜,連下人走動都是悄無聲息的,生怕驚擾了屋內的主子們。

天寒地凍,屋內已用了碳,上好的銀絲碳,並沒有什麽煙,將屋內燒得暖烘烘的。

興許是這樣的緣故,知知下意識將手腳,從被褥中伸了出來,貪圖那一絲涼意。她的手仿佛有些癢,下意識在被褥上蹭著,睡得不是很安穩。

陸錚便是這時候來的,他悄無聲息進來,在外間換了衣裳,才撩開簾子,入了內室,打眼便看見了榻上睡著的知知。

他下意識放輕動作,走到近前,凝視著妻子的臉,雪白的臉頰上,被屋內暖氣蒸得微紅,眼下卻有些烏青。

她定然是累壞了。

他方才從軍營回來,在那裏見了張猛,張猛同他請罪,說自己違背了他的命令,求他罰他。他自然要罰張猛,即便這回他守住了廣牧,其實是大功一件,但他照樣要罰他!

他怎麽敢讓知知留在廣牧,明明知道蔣鑫來的當日,他便應該送知知出城!

沒人知道,他這一路回來,心裏有多害怕,哪怕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沉穩無畏的模樣,但只要一閉眼,他想到的,看到的,夢到的,都是廣牧城破。他的妻子留在廣牧,誓要與廣牧同生共死,但在他心裏,一百個廣牧,一千個兗州,都比不上他的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