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3章 願望(第3/4頁)

這些人中一半人心散了,一半人則決意去暗殺奸臣以復仇。

怯昧其實看懂了局勢,他心裏清楚,將軍在前線無論和敵人斡旋,也都在朝中爭鬥的斡旋中大意了。他的死,或許都不是某個人推動造成的。面對皇帝,面對朝堂,他再也無法像當年殺王員外,放火燒官衙那樣不管不顧了。

可一半的人明知那奸臣身邊幾十位高手修士,還是要去復仇。或許他們過往的路更坎坷,活到今日,除了復仇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了。他們去送死,他不能不去救。

但那時候他才知道修真者的高手是有多麽可怕的能耐,他才知道自己引以為傲的刀法和靈力多麽脆弱。而當權力金錢也能支配這些修真者的時候,天底下哪還有半分公平可言。

怯昧最後斷了條腿,一個也沒救成。而他們這群俞姓將軍心腹暗殺朝中大員的消息,也傳遍了京師,他斷了條腿跑不出京城,只能把自己易容成叫花子躲藏在街巷之中,想要靜待腿傷轉好,再做下一步打算。

可哪裏還能做什麽打算呢。

他哪裏還有半分心氣兒,去做任何一件事。

他只能先活著。

手裏拿把刀是將軍送給他的,留在手裏遲早會讓官府抓到他,可他不舍得扔,就抱在懷裏。

春節前後天萬分的冷,將他傷口凍得潰爛,不成樣子,可他不願意窩在橋洞下,仍想要爬出來瞧一瞧,靜靜的看著他沒多少機會看的繁華。

他心裏知道,腿傷很嚴重,這冬天熬不過去了。手裏那把刀也爛了。

而這時,那位“奸臣”下馬的消息也傳來,忠奸難以判斷,但皇帝已然下了定論,浩蕩的問斬,浩蕩的抄家,他都沒想去圍觀過,只坐在橋上乞討,偶爾聽路過的男女老少,興奮的討論起奸臣家的財產,和他的頭到底被砍了幾刀。

世上可曾真的能報仇?

他心中的憤怒是否早已成了麻木?

這世道,既有元霄夜喧鬧繁華,亦有流民匪徒夜裏奔殺。他曾青燈為伴,雕過佛頭垂眼;也曾殺人擦刀,風雪上山為寇。此刻香車寶馬,釵環錦衣邊,他做個乞丐靠著橋欄,望著頭上的明月,只想要先過了今天。

奈何煩人的孩子們湊過來嘰嘰喳喳,說讓他變個豹子。

只有一個小女孩歪頭走過來,面容稚嫩,眼神卻有著見過生死的睥睨,似真似假的慈悲,她道:

“我想看你本來的臉。”

“我要你。我選定了。”她手指向他。

若幹年後,他做了國師,給自己取了個新名字。他到了一個有很多仙在的地方,裏頭卻住著一個比他迷惘的多的神。

俞家那位將軍在幾十年後正名平反,卻已然於他無關,但聖主聽聞過他的一些舊事,她也是日子過得太無聊了,說想要帶他慶祝。俞家那位將軍祖上池州,是京師俞家的旁支,墳也落回了老家,他與聖主一同去上墳。

聖主見了那座墳,話也變得少了,二人無事可做,她便說想要遊歷江南一些時日,那時候她正是對尋常日子最感興趣的時候,也開始要讓怯昧配合她演一演凡人。

那一日的戲碼是兄妹出逃,聖主的性子不太像他妹妹,他也不怎麽記得妹妹最具體的模樣了。

但確實勾起了他許多回憶。只是聖主沒什麽耐性,也看出怯昧的心不在焉,演了一陣子就作罷了,她一向善變懶散,他也習慣了。

之後,他們還在大報恩寺的琉璃塔上吃了些奧斯曼人販賣的蜜糕,她說起:“回頭我那些兵器,該扔就扔。這把枝言劍,我就等回頭扔在這兒也不錯。說不定能福澤一方——也有可能搞壞了他們的風水。”

“枝言劍你不還是要用的嗎?”他問:“這話說的像是你打算甩手不當聖主了似的。”他當時不過是開玩笑。

她轉過臉來:“不行嗎?”

他愣住了:“……自然沒有不行。可聖主之位,也能不做了?”

她:“不想做有的是辦法。那如果你呢,如果你不當國師了,你想幹嘛?”

他想了好一會兒:“不知道。或許就請你放我去死吧。”

“對吧。”她笑了笑:“你還能向我求死,我只能向自己求死。很多人都想做國師的,你做了國師還能做回凡人,為何不樂意?還是你現在的年歲和外貌,我可以不改變這一切。”

他:“因為沒人在等我了啊。我早已不是人世間的一份子,哪怕我今日化成凡人,再沒有一人認識我,再沒有一人為我亮燈,等我歸家了啊。”

她抱著膝蓋坐在琉璃塔外的石欄杆上,旁邊是塔中不滅的靈燈,她偏過臉來:“早在許久許久以前,就沒人等我了。眾仙,眾妖,都會走的,來來往往見多了。”聖主笑了笑:“被人等著,被人倚靠著,是什麽樣的感覺?如若我從頭做了凡人,能不能體會一遭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