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5章 會議

“聽說皇上要選的士官學府的學子, 年級上也都要有些限制,過了三十歲的怕是都要沒戲了。不用我這個老太太多說,你應該也多少聽到過一些士官學府的傳聞。”

俞星城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。是在暗示她去?

她如今已然是工部右侍郎, 這位置不低,哪怕是這士官學府有太子和小燕王, 那也沒有她這樣的正三品官員再過去當學子的道理。但看俞老太君的神色, 似乎並不是在說她。

堂姑俞敬唯把目光看向了俞菡, 她終於忍不住開了口,聲音像面龐一樣,粗糲沙啞:“母親真當是覺得這士官學府, 家裏不進個人就不合適了?不論能不能考得上, 也不可能讓俞菡去。當著六姑娘怎麽說,六姑娘還能去找小燕王打聽這事兒嗎?”

六姑娘,說的是俞星城。

俞敬唯重重放下了筷子, 她倒是脾氣硬直,一點也不怕家裏的不愉快讓俞星城見了。

俞菡委屈的瞪大眼睛, 緊緊捏著裙擺。

俞老太君嘆氣:“敬唯, 你剛能走動,不必情緒這樣激動。”

俞敬唯擡起頭來, 俞星城看著她雙眼,竟覺得有些被震懾。她瞳孔如點墨, 年紀不輕,眼角的皺紋很深, 肌膚粗糙泛紅, 看俞菡也知道俞家女兒是有點美人胚子,可在俞敬唯身上已經見不到半點。但俞星城看著她,就能想象到她穿著一身毛皮與鎧甲, 帶著厚重的手套,騎馬在北地風雪中奔馳的模樣。

俞敬唯搖頭,沙啞著嗓子道:“母親,你寵愛她太過了。”

俞老太君輕聲道:“我不是寵愛她,而是不得不。家中小輩,也沒哪個能勝過菡兒了,她若是去不了,俞家就跟這事兒完全沒聯系了。你覺得這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?你覺得皇上還許咱們這樣的家族,裝聾作啞和稀泥?”

俞敬唯放下筷子:“站邊就站邊,那也要放下一顆棋子去。俞菡這丫頭配得上當棋子?你哪怕叫她那個不愛讀書只會搜羅奇趣玩意兒的弟弟去,大不了就去丟人。而俞菡壓根沒往正道上去,滿腦子便是郎情妾意的沒出息玩意兒,怕是會害命!”

俞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,幾乎要被氣哭了,卻緊緊咬著嘴唇不敢出聲。俞敬唯說話狠起來,簡直六親不認,她也不怎麽尊老,更別提愛幼了,當著飯桌上拿起了長煙鬥,她往煙鬥裏加了點膏劑,俞星城聞到一點鴉片味道,但看形狀不是純大煙,應該是鎮痛用的藥物裏加了鴉片成分。

俞敬唯坐在那兒點上煙就抽,壓根不在乎老太君習不習慣這味道。

那位曾經去天津衛港口接俞星城的堂伯,似乎是俞菡的親生父親,他只是道:“老太太是怕了。咱們幾個北上去,你廢了條胳膊,兩個表親小輩沒了命,我們才把這場仗打贏了。老太太是不想再看咱們拿命拼了。不就是因為長此以往不表態,皇上才指派俞家去死磕這場仗嗎。不像以前,現在朝廷局勢三個月就一次風口浪尖,抓不住機會就再也抓不住了。”

俞星城意識到了,這不是普通的家宴,這是一場家庭會議。

是一個京師的每個朝官家庭都會有的,決定某個十字路口要如何走的家庭會議。或是家中幾個在朝中當官的父子,或是一些聰穎且見過大世面的親戚,來討論這個家族該何去何從。

她自以為是外人,俞老太君卻邀請了她。而且在座每個人都並不向她掩飾家中的另一面。

一開始俞星城還只是覺得俞家這樣的將門,習慣了坦坦蕩蕩。現在仔細想,不論俞星城是否把自己當外人,別人都會把她當俞家人。俞家私下還跟她隔層肚皮,也沒好處。

俞星城放下筷子,大致也聽懂了:俞家是將門中少有的想要保持絕對中立的家族。但皇帝並不滿意他們的態度。

派他們去抵禦沙俄,看起來合情合理,但俞家卻不知為何,察覺到了皇帝對他們“保持中立”的不滿。

俞家去給太子收拾爛攤子,要是給成功擊退了沙俄,那就是一點都不給太子留臉,明顯是表明太子沒能力;但要是沒法成功擊退——且不說以俞家的將魂也不可能故意輸,但如果一旦贏不了,皇上就更要掂量掂量了,既不肯落屁股在任何一邊,也沒能耐的將門,到底有沒有留的必要。

其實抵禦沙俄的戰役可謂艱難到了極點,但俞家沒辦法輸,不論是為了家族,還是為了他們世代駐守的北地,都決不能輸。

這會兒回來了,皇帝似乎終於滿意了。俞家的戰勝也狠狠打了太子的臉,畢竟之前不停地有各種老臣替太子說話,說沙俄多麽不可戰勝,北地的風雪是如何肆虐可怕。而俞家幾位主將,幾乎都官升幾級。

其實這一場硬仗中,論功績最大的便是堂姑俞敬唯。幾位堂伯都認為,該成為北金總督的,也能踢大明守住沙俄邊境的,只有俞敬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