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章:鄭奉鈺的條件

“母親,母親……求求你出手,求求你救一救趙家人吧!”

醫室之中,燭火搖曳,付遠之跪在案前,再一次苦苦哀求著。

鄭奉鈺拿起案上那本手劄,幽幽道:“我的確會那金石針灸之術,也能醫好那史副將,但我為什麽要這樣做?那幫人的死活,關我何事?又關你何事?”

冷冰冰的聲音中,付遠之身子顫了顫,艱澀道:“人命關天,趙府上下幾百口人命,連同那姬世子的命,難道還不值得母親出手嗎?母親不是每日誦經禮佛,佛語有雲,救人一命,勝造七級浮屠,母親難道要見死不救嗎?”

“禮佛?”鄭奉鈺冷笑了聲,面露嘲諷之意,將自己手上那串佛珠往付遠之跟前一拋,逐字逐句道:“我為何日日禮佛,你心中難道不清楚嗎?”

付遠之擡頭,霍然煞白了一張臉,他望著母親陰騭的眸光,腦中霎時閃過那一年,他兩位雙生哥哥祭日來臨時,他一步步走進母親的房間,跪在她腳邊,失聲痛哭的場景。

那時母親在電閃雷鳴中對他說:“無毒不丈夫,成大事者當舍則舍,你是我鄭奉鈺的好兒子,你做的一切都沒有錯,就算上天真有報應,也通通來找我吧!”

從那一日後,她就開始吃齋念佛,還從靈隱寺求來了一串佛珠,日日不離手——

她不是為了任何人,只是為了他,為了她唯一的兒子。

“遠之我兒,你知道嗎?母親其實不信佛,母親只相信命運握在自己手中,這些年母親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為了你,就算死後要下阿鼻地獄我也在所不惜,你明白嗎?”

付遠之身子一顫,滿面是淚:“我知道,母親,我統統都知道,您為孩兒付出了很多,孩兒從來都不願忤逆您的意思,可是這一次,這一次孩兒真的求求您,求求您出手救一救趙家吧!”

他向來沉靜持穩,從未哭得這般洶湧過,一邊哀求一邊又磕了一個重重的頭,字字句句猶如杜鵑啼血。

“孩兒這些年咬牙前行,活得不比母親松快,也知道與母親無所倚仗,一切只能靠自己,所以孩兒從不輕言‘朋友’二字,始終孑然一身,踽踽獨行。”

“可他們不同,他們是孩兒的同窗,也是與孩兒一起歷經過生死的人,此番趙家蒙冤,孩兒亦從他們身上見到了外公所說的大情大義,母親難道忘了外公的教誨嗎?孩兒深受觸動,真的不忍心眼睜睜地看他們去死,求母親出手相助!”

“什麽朋友?什麽大情大義?還將你外公都搬了出來,不過是奉國公府的那丫頭來找你罷了,莫以為母親不知,母親全部看見了!你竟還沒有放下她,都到了這個地步,你還對她癡情一片嗎?”

“不,不是的,孩兒所說句句屬實……”付遠之淚如泉湧,磕頭不住哀求道:“求母親相信孩兒,這輩子孩兒只求母親這一次了,從此以後,孩兒什麽都聽母親的,求母親了……”

“什麽都聽我的?”鄭奉鈺微眯了眸,冷冷一笑:“那母親要你與那璇音郡主完婚,你也願意嗎?”

聲音不大不小,在醫室中乍然響起,卻像一道雷電狠狠擊在付遠之心上,他霍然擡頭,紅著一雙眼睛:“什麽?”

那張俊秀的臉上再無一絲血色,整個人難以置信,鄭奉鈺見他如此模樣,又是一聲冷笑:“怎麽,不願意了是嗎?”

她忽然一拍書案,厲聲道:“若是做不到,嘴上就不要輕易許諾!”

付遠之慌了,忙跪著向前挪了幾步:“不,母親,不是的,除了這樁事情,孩兒什麽都願意答應母親,只除了這一樁事……”

“夠了!”鄭奉鈺眸中迸出精光,聲音更加冷厲:“母親只要你答應這一件事,你肯不肯?”

“我,我真的……”付遠之搖著頭,雙目血紅,身子顫抖得厲害,像一只掙紮在沼澤中的困獸。

“行了,不用再多說了!”鄭奉鈺冷著一張臉,霍然站起了身,將那本針灸筆記重重擲在付遠之腳邊,一字一句在他頭頂狠毒響起:“你便看著趙家幾百口人命,連同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姬世子一同上斷頭台吧!”

她說著拄了拐杖,從付遠之身邊走過,踩著那串佛珠毫不留情地就要離去,付遠之下意識地抱住她的腿,卻被她狠狠甩開,她決絕的聲音伴著清苦的藥香字字傳來:

“口口聲聲說得好聽,卻什麽代價都不肯付出,還想救別人?你連自己都救不了,你能救得了誰?”

說完,一腳踢開那串斷線的佛珠,走向醫室的大門,“這串佛珠母親再也不需要了,佛渡不了世人,今生今世,唯有母親才是你的指明燈,你自己想清楚吧!”

當鄭奉鈺久久離去後,付遠之終是伏在地上,無聲慟哭。

冷風蕭瑟,最後一日來臨時,大家都沒有想象中的慌亂,反而漸漸平靜了下來,從容的等待中,彌漫著一股慷慨赴死的意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