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0章

數日不見,邢燕承覺得顧磐磐的眼神有所變化,從前那眼睛如瑩瑩湛露,自帶三分笑意,現在眼睛還是明亮,但少女的眼神,變得更為堅定與深邃。

她的下巴似乎也變尖了點,幸而臉蛋的嬰兒肥還未全褪,但臉上少了些稚氣。她的烏發挽了個最簡單的圓髻,穿的是一身淺色衣袍,那腰身似乎也更細,顯是沒有好好吃飯。整個人如梨花清瘦,讓他有些心疼。

邢燕承是明白的,顧磐磐這幾日眼見的,親歷的是什麽。

身在疫城中,每天看到這樣多人死去,人的心境不可能不發生變化。

但邢燕承還是更想看到顧磐磐的笑容,像繁花乍開,冰雪初融般,極為感染人的笑容。

不過,邢燕承也沒有多說什麽,他既到了,當然是留在顧磐磐負責的藥院,幫著她一起診病。

——

正在建造的乾初儀象台,並非在欽天監的署衙內,但也離此不遠。一行人是步行來到一處院落,乃是朝廷的產業。

來到儀象台前,喬慈衣仰頭看去,只見這儀象台足有四丈高,寬也有兩丈多,雖說是個龐然大物,卻無一處不是精巧細作。

渾象上的天象星宿圖,疏密有間,盡可能精準地鏤刻著周天星辰,足有一千四百多顆,

是把渾儀渾象相結合,通過機括運轉演示出天象變幻,星辰起落。

一見之下,喬慈衣心中激蕩,又十分佩服,一時看得如癡如醉,這樣的儀象台,月摩國是造不出來的。

馮靜蕭看著這儀象台,當然也是頗為自豪,作了詳細的介紹,又領著喬慈衣去台裏和台上觀看,向喬慈衣道:“喬夫人給提些意見吧,尤其是這渾儀星象。”

喬慈衣繼續問了馮靜蕭一些問題,馮靜蕭一一解惑,喬慈衣就說:“馮大人,這樣精巧之物,妾學習都來不及,不敢妄議。”她知道,儀象台建造成如今這樣的成果,必然是專擅各道的能人學者共同研制,自然不會輕易點什麽。

馮靜蕭笑著說:“喬夫人謙虛。”

走了這樣一遭,喬慈衣收獲頗豐,謝過容定濯和馮靜蕭,也就打算回鴻停館。

但喬慈衣的馬車行到中途,卻被人攔下,那人上前直言道:“喬夫人,容相請您過去一敘。”

喬慈衣身邊一直都有一名叫塔娜的女護衛,塔娜聞言擋在前面,覺得這人攔車的行為和口吻都有些逾矩了。

喬慈衣輕輕蹙眉,她從車窗看過去,的確看到了容定濯,他的目光沒有看她這邊,但顯然的確是在等她。

喬慈衣也知道自己生得姿色過人。可她覺得,以容定濯的身份,會缺少美麗的女人供他享樂麽?不至於是圖她什麽,應該還是因為磐磐。畢竟她們生得相似。

更何況,喬慈衣不管是為了月摩國,還是顧磐磐,都不想得罪這位相爺。她就喚住了塔娜,說:“好,請帶路。”

容矯也有些佩服這位喬夫人的膽識和從容,立即帶著她回去復命。

這旁邊剛巧是個酒樓,容定濯帶著喬慈衣上了樓上雅廂,一步步上樓的時候,喬慈衣心裏也有些打鼓。

直到容定濯關上門,她的心也似跟著咯噔一下。

容定濯卻是氣定神閑站在窗邊,轉過身看著喬慈衣,沒有別的話,第一句話就是:“嫁過人了?”

這男人問出這句話的時候,喬慈衣感覺一個激靈。

喬慈衣在第一時間,就確定了容定濯的危險。可是,她沒有想到,他危險成這樣。

主要是容定濯的態度,太熟稔,太自然。他的身份地位,沒有必要在她面前表演。聯系到他認養磐磐,喬慈衣憑著處世經驗和女子的感覺,覺得她過去應是真的認得容定濯,並且有不淺的關系。

她和白歧其實有些隱情……

不過,喬慈衣當然不會對人隨便說出內情,只道:“是的。”

容定濯笑了笑,淡淡道:“人後,就沒有必要再裝。”

裝?裝什麽?喬慈衣心中莫名,說:“相爺,妾不懂你的意思。”

容定濯眸光冷湛,卻不說話,而是更深地打量喬慈衣的表情。

她的神態太自然了,即使是他,也沒法尋找出她偽飾的破綻。

喬慈衣就見容定濯走向自己,她退了幾步,後腰觸著桌沿,沒法再退,她的下巴隨即被挑起。身體也與她貼得實在太近。幾乎一指不到。這種曖昧的距離,連這男人的體溫都能感知,喬慈衣當然立即伸手去推,卻是雙手都被他捏到一起。

容定濯控制著力道,手勁不大,但喬慈衣卻完全無法掙脫,她聽到他問:“你是……不記得你認識我?”

他做出這樣的判斷,聲音冷沉得可怕。

喬慈衣立即點頭:“真的不記得了。”

容定濯洞悉力極強,以他來看,喬慈衣並沒有說謊。但他慢慢放開手,卻是不大敢相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