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

按說,做這樣撩撥人的舉止,她應該是眉眼含嬌,媚生生看著他。但顧磐磐卻是一副蹙眉認真思索,心無旁騖的神色。

還裝著。隋祉玉便也裝作不懂她的暗示,看她又要做什麽更進一步的。

果然,這顧磐磐握著他的手就不放了。

她還找了個很好的理由:“皇上,我還沒有給皇上診過脈呢。”

他聞言沉默片刻,罷了。既已將她調過來做女醫,還能不讓她診脈不成?

隋祉玉淡色的眸子深沉如昔,他便用眼神示意她,你要診脈,診就是。

顧磐磐見皇帝沒有反對,就笑笑說:“身為廷醫,當對皇上的龍體有充分的了解。這樣才不算瀆職。”

隋祉玉覺得這姑娘冠冕堂皇的樣子總能把他逗樂,索性連曲譜都合上了,也不說話,讓她繼續拉著他。

顧磐磐就給皇帝診了診脈,記在心裏,又對皇帝進行手診,果然是很康健的。她就說:“陛下,您這身體,是我見過最好的了。”這樣真好,這樣的話,她這個醫士也不會有把皇上醫壞了受到追責,甚至殺頭的風險,她又笑了笑。

隋祉玉就對她說:“你這樣搗鼓兩下,就算是對朕的身體充分了解?”

不然呢?還能怎樣了解?顧磐磐總覺得皇帝這話似乎在暗示點別的,當然就是通過四診來了解。

皇帝突然慢騰騰反過手,將她的手抓在了手裏。

顧磐磐一愣,望向皇帝:“……”她拉著皇帝不覺得,怎麽皇帝拉著她,就覺得很是燙手,那處生繭的虎口還在她細嫩的皮子上磨了磨。

她趕緊要將手縮回去,她捉皇帝的手是為了包紮和手診,反正她義診也經常給男患者診脈和手診。

但皇帝這樣拉她是什麽意思,她突然有點怕,這樣大夜深的,皇帝不會是要她充當了女醫的角色,還要侍寢吧。隨即抽手的力氣用得更大。

隋祉玉卻將她的手扣得緊,冷冷挑了挑眉,道:“只準州官放火,不準百姓點燈?”

又不耐道:“亂動什麽,朕也給你手診一下。”

顧磐磐看著自己的手指被他強行掰開,哭笑不得:“誰是州官啊,皇上。”

隋祉玉低頭看了看,輕唔一聲,道:“竟還是個顯貴的命呢。”

“啊?真的?”顧磐磐沒想到他是給她看手相。誰還不想顯貴呢,這樣爺爺也跟著享福了,就道:“那承皇上吉言啊。”

隋祉玉笑笑,又補充一句:“還有爛桃花。”

顧磐磐笑意凝住,她不敢問,這個爛桃花可千萬別是說皇上自己吧。

隋祉玉看看顧磐磐這個微微防備,欲擒故縱的樣子,興趣缺缺放開她,道:“下去罷。”他還要換琴弦,懶得逗她了。

顧磐磐等的就是這句話,巴不得退下,趕緊站起離開。

——

皇帝給官員放了一天假,讓官員在家齋戒沐浴,以參加太皇太後千秋典禮。

皇帝本人,這天卻親自到了大允門,站在高高的城樓,等待終於抵達京師的老中書令,孟宏簡。

隋祉玉看到一輛青頂馬車離大允門越來越近,他立即下了城樓,就見孟宏簡被一名黑衣人從車中扶出。

孟宏簡當初三十七歲拜禮部尚書,四十歲而拜中書令,如今年過六十,須發已然全白。

注視那白發老人片刻,隋祉玉肅容上前,傾身行了一個揖禮:“令公。”

孟宏簡看到隋祉玉身上的龍袍,又見他以帝王之尊向自己行禮,忙跪下磕頭:“使不得,陛下。臣不敢當!”

隋祉玉清楚,孟宏簡於他的父親昭仁太子,亦師亦友,為給他父親翻案,奔走勞力,不惜拒絕韓王示好,最後被排擠打壓,辭官歸鄉。一代高才,在田間蹉跎歲月白了頭。

這個禮,自是當得起的。

隋祉玉親手將孟宏簡扶起:“令公,朕雖是去歲登基,但京中暗流湍湍,如今才算略平靜些,方敢將令公您接回京來。”

孟宏簡這才細細打量皇帝。便見當年粉雪喜人般的幼童,如今已成為玉樹參天的帝王。

看到這樣的皇帝,孟宏簡眼眶酸澀,便覺得這些年的苟延殘喘,都是值得。

“臣明白,臣都明白。”他顫聲道:“陛下,臣老了,但為陛下,拼卻殘軀在所不辭。”

孟宏簡說的並非虛言,而是肺腑之語。

孟宏簡至今記得,他辭官回鄉之前,太宗皇帝特別恩準,允許他臨行之前,去看隋祉玉。

那時,另一位皇孫隋祐恩故意帶著一群內侍跑來,隔著石欄炫耀他又得了什麽好賞賜,吃了什麽好吃的,玩了什麽好玩的,還翻欄進來要欺負隋祉玉,罵他小災星。

小小的隋祉玉面對比他大的堂兄,一點也不怵,上前又抓又咬。

但他卻不明白,為什麽隋祐恩那樣頑皮,卻能在外面隨意地奔跑玩耍,被一群人圍繞關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