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 白玉京(四)(第2/4頁)

走在前面的重陽真君轉身瞥了眼,感同身受地皺起臉,好像流的是自己的血,“疼不疼啊,這傷的?”

白梨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有氣無力地回答:“不疼。”

她覺得自己還是很耐摔的,抽血的時候也能面不改色目不斜視,胳膊上多一條口子又算得了什麽。

老人鼻子裏哼了聲,顯然不相信:“據我所知,扶乩琴只認自己的主人,你和它非親非故的,它怎麽會聽你的話?”

琴光與扶乩琴相依相存,扶乩琴斷裂後,琴光便微弱得奄奄一息,可不知是巧合還是注定,原主特殊的體質為它提供了一個避風的港灣,原本隨時隨地都會熄滅的光芒,在這個港灣裏撐到了最後一刻。

白梨心想,這或許的確只是一個巧合,而她恰好發現了這個巧合,並且又恰好將琴光封存在了滿載星光的黑珠中。

“阿梨。”老人突然板起臉,“你是不是在外面嘗了毒草?”

白梨被這句沒由來的話砸得摸不著頭腦。他的意思,難道自己吃錯藥,所以體質都變了?

“不是沒有這個可能。”一貫沒個正經的丹鼎門掌門人此刻滿臉嚴肅,像發現了某種稀罕的救命藥草準備著手研究,“否則那抹琴光,早在扶乩琴斷裂的時候,就該煙消雲散,怎麽可能會硬撐到現在?”

某個一直被白梨忽略的細節,忽然浮出了水面。

或許原主真的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龍套,她就像所有災難電影中的受害者一樣,一路倉皇陪跑,而後在一切結束之後,充當英雄身後的背景板。

她從未想過為何劇情走向會有細微的偏差,只想當然地以為這是炮灰原主身上被忽略的高人之處。但現在看來,這或許和原主沒有半點關系。

“所以,這是我的金手指?”白梨第二回 敲醒存在感低到塵埃裏的系統:“從我進入這個世界開始,它就和我綁在一起了,對不對?”

在掩月坊那回,被抓的本該是綾煙煙,她卻陰差陽錯地代替原女主被聞氏抓走,這才有了主角團對她的救命之恩,以及和少年的第二次相遇。

千絲萬縷的羈絆,在那時便建立起來了。

系統依舊沒有說話,就像一個冷漠的旁觀者,給她銬上手銬,又將解開手銬的鑰匙藏在下水管道裏,而後關上門窗,旁觀著這一出戲中戲。

“傻站著幹什麽?”

重陽真君在背後幽幽開口,聽不出是無奈還是可惜:“進去吧,沒死成呢。”

白梨抱著護身用的劍,一個人走進洞府。

這裏有些陰暗,光進不來也出不去,清風與草木的喧鬧都被隔絕在外,但這裏是唯一安全的地方。她打量著四周對她來說有些陌生的墻壁,上面掛著一些已經幹枯的草藥,旁邊有晦澀難讀的注釋,整堵墻壁像一本寫滿了字眼的書,沒人翻閱。

或許等白梨進去之後,就會有人惡作劇似的在她肩膀後拍一下,等她驚乍地回頭時又會神出鬼沒地站在另一個地方,嘲笑她大驚小怪的模樣,說什麽她又上當受騙了、這都在他意料之中、棋局遠遠沒有結束,接下來他估計會看到這面墻壁,他會斂起嬉笑,漫不經心地讀出上面這些佶屈聱牙的字眼,故作深沉地研究它的來歷與作用。

但她什麽也沒有看到,沒有少年拍她肩膀,也沒有少年研究這些字眼,只有一個半靠著墻的人影,看不清他是昏迷還是清醒,連氣息都清淺得幾近於無,身上被上萬道劍光貫穿時留下的傷痕,像正在流血的眼,籠著一層淡青色的琴光。

先生留下的琴光,救下了李成言這個老實得有些懦弱的弟子,同樣也沒忘記還有一個令他無比頭疼、總是違逆他意志、且死不悔改的孩子。

如果先生陪伴得再久一些,這束光離開得再晚一點,那他現在應當是書院輕裘緩帶的謙謙少年,是霽月清風的儒門君子,手中握的是推敲文字的書卷,而不是寫滿算計的棋子。

白梨把從玉靈那裏討來的鱗片放在他胸口,鱗片擺脫身為籌碼的限制,重新回到主人身上,正在慢慢融化,他卻依舊沒什麽反應。

草地起了一層漣漪,遠天傳來轟隆隆的巨響,猶如萬馬奔騰。崔嵬山傾斜的山脈被簇擁在四周的劍陣支撐起來,正一點一點地重新矗立在天地間。哪怕沒有親臨現場,也能讓人想象出那些人該是怎樣如履薄冰,猶如安撫一條隨時都能讓人間生靈塗炭的惡龍。

這是原書最後的情節——崔嵬山恢復原本的模樣,靈脈繼續替各大仙宗源源不斷地提供資源,蛟龍的屍骨依舊被埋在山下,血肉依舊被人蠶食。唯一的惡人慘死,代表正義的主角取得了勝利,一切都塵埃落定,世界依舊是那個世界,不知道秘密的人無憂無慮地生老病死,知道秘密的人緘口不言,提心吊膽地將它帶進自己的墳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