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9章 朝暮洞天(十)(第2/3頁)

鶴唳山間。

雲霧中滑出一只白鶴,翅尖拖曳著兩縷白霧。

這是劍宗有身份險要的來訪者時,才會放出的信號。圍著石桌而坐、此刻毫無頭緒而悶悶不言的四人不約而同站起身。

這個時候有人來訪……姜別寒心中惕惕,沒有繼續枯坐下去,暗紅僧袍的佛子也收起了桌上的信件,隨眾人一同拾級而上。

姜別寒帶著重傷馬不停蹄地趕回來,還未跟斷嶽真人見上一面,等到了他師父的洞府前,卻被告知斷嶽真人正在閉關。

“連我也不見?”他拉住那傳信的劍宗弟子,不可置信地問。

那弟子支支吾吾的,閃爍其詞。

斷嶽真人閉關的洞府並不出挑,是劍崖後一座小山峰,絲絲縷縷的劍氣和山水靈氣纏繞四周,猶如碧湖中被風吹起的細皴。

以往姜別寒離這座小山峰還有幾裏遠,就能遙遙感覺到灼眼的劍氣,如繃直的絲線縱橫交錯,現下這些絲線卻都疲軟下來,護山劍陣形同虛設。

師父閉關時,也不習慣有太多人在洞府附近,現下他卻看到數不清的人影來來往往,嘈嘈切切。

山間雲霧波瀾不驚,卻埋藏著洶湧的暗流。

“這裏明顯不對勁!”姜別寒說話間,已經往洞府走去:“你們是不是瞞了什麽?”

那小弟子攔不住他,只能如實相告:“是……師父的腿傷又加重了……”

姜別寒遽然停下腳步。

“從前只是走路有點跛,現在……”小弟子吞咽一口,艱澀地說:“連走路都不行了。”

姜別寒愣了愣,臉色變了:“什麽時候的事?”

“就是師兄你把那個蹙金鼎帶回來的第二日。”小弟子聲音愈發低落:“你那會要去瑯環秘境,師父不想讓你分心,所以一直讓我們隱瞞著不告訴你……”

這一字一句,仿佛都是一股洪流,最後聚為一片怒濤,席卷了愣在原地的姜別寒。

“……不過師兄你放心,師父說他沒有大問題的,這麽多年都熬下來了,不用在乎這一時半會腿傷惡化,我們還軟磨硬泡請來了神醫……唉,師兄你別過去!”

姜別寒腳步不停,旁人攔之不及,被他直接沖破洞府外的劍氣禁制。

師父懷裏抱著劍,一腿曲起,一腿平伸於地面,腿上經脈碎裂,深可見骨。他似是在閉目養神,對洞府外那片亂哄哄充耳不聞,唯有懷裏的劍嗡鳴不止,像一條忠心耿耿的看門犬,庇佑著重傷的主人。

“師父,”姜別寒跪在他面前,淒聲道:“徒兒來晚了。”

男人反應全無,像夕陽下的古戰場上,枕著鳴金之聲、抱著獵獵旌旗睡去的殘將。

“蹙金鼎不是煉丹的萬金之物嗎?怎麽反倒加劇了師叔的腿傷?”

匆匆趕來的綾煙煙拉過一個弟子詢問,可那弟子也是一問三不知。

“煉丹的萬金之物,確實名副其實,只不過卻有陰陽二面,既能起死人肉白骨,也能讓人一命嗚呼。”

驟然響起的聲音是從角落裏傳來的。

一個白胡子老頭蹲在地上啃雞腿,吐出一根小腿骨,繼續把話說完:“這個鼎,你們幾個小娃娃,是從哪裏找來的啊?”

綾煙煙愣愣地接過話:“一個……萍水相逢的朋友。他說的從極北之地一座小洞天裏找到的。”

“哪個朋友?”

這回是姜別寒沉聲回答:“白鷺洲的風陵園樊家。”

“哦哦,樊肆啊。”老頭吧唧吧唧嚼著雞腿肉,指點江山似的,用雞腿骨頭把幾個人一一點過去,“那你們被他騙了。”

“這老頭壞得很,居然故意生生把蹙金鼎變成了能讓人命赴黃泉的毒物,還能掩人耳目,我都大費一番力氣,才查通其中關節。”老頭搖頭晃腦:“所以啊,你師父這幾日一直都在服毒。”

樊肆?

姜別寒在淩亂的思緒中勉強思考下去。

不對,當日把蹙金鼎給他們的是樊清和,可他有什麽理由害自己?

他看著這個不修邊幅的老人:“請問前輩是……”

老人指指天上飛過的白鶴:“是這只大鳥帶我來的。”

“師兄,”一名弟子附到姜別寒耳畔:“這位老前輩就是我們請來的神醫,丹鼎門的重陽真君,是他最先看出蹙金鼎不對勁。”

世間能起死人肉白骨的法器,一為玉璧石,一為蹙金鼎,二者當之無愧,但若要找一個活生生的人,只有面前這個啃著雞腿的老頭。

他已經閉關上百年,不見外客,這回破例赴約,難道是為了救治師父的腿傷?

姜別寒剛想開口,老頭便豎起油膩膩的手掌:“救人可以,但你得拿點值錢的東西來換。”

值錢的東西?

這位傳聞中的杏林聖手似乎確實有奇怪的癖好,姜別寒道:“前輩要多少錢?”

“年紀輕輕,你怎麽滿身銅臭味?值錢的東西,當然不是錢。”老頭露出頭疼的表情,緊接著和藹可親地問:“你是劍修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