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6章 瑯環秘境(七)

琴聲如一場瀟瀟暮雨, 淅淅瀝瀝,間或卻交織著電閃雷鳴。

一段陌生記憶隨著琴聲匯進腦海,白梨猝然驚醒, 摸了把臉, 冰涼一片。

她所在的洞府塌陷大半,天空開始下雨,暴雨裹挾著碎石如山洪泄地,觸及周身時,又翻滾著分為兩股。

白梨披著衣服走到洞口,墨黑的天穹漫出血色, 兩人來時經過的那片密林發出尖利的嘯聲, 飛禽走獸從夢中驚醒, 倉皇奔逃, 擰成滾滾黑煙拔地而起, 猶如條條川河匯入大海,倒流進墨雲之中。

天劫再次降臨, 這回來勢更加兇猛,不論是秘境外的闖入者,還是秘境內的飛禽走獸,無一例外悉數打殺。

一股山窮水盡般的糟糕預感順著冷汗從她背後淌下來。

光憑她幾句話根本勸不住人,他走下的每一步,都猶如一枚枚犬牙交錯的棋子, 緊咬著、追逐著彼此,沒有回頭路, 也不允許他稍作停留。

原著裏姜別寒被捅了一刀,又被挖去金丹,滿身修為, 點滴不剩,幾乎成了個廢人,秘境內又盡是殺戮四起的亡命之徒,天地茫茫尋不到出路,只能靠綾煙煙和夏軒不離不棄,費盡千辛萬苦,才傷痕累累地逃出秘境。

白梨得找到主角團,他不給自己留退路,她或許能試著修修補補。

可這裏只有她一個人,她上哪找人?

琴聲愈顯急促,辨不清方向。白梨腰側微微震動,芥子袋中有微光閃爍,她打開袋口,黑珠滾到手心,籠著一層淡青色的光,是她先前剛剛進入秘境時,扶乩琴中飄出的微光。

淡青色光芒如一縷細流,循著天際幽若的琴聲飄去,像在為她指引方向。

白梨猶豫半晌,將手裏衣物疊整齊放在地上,玉牌壓在衣襟處,他現在一無所有,不能少了這些東西。

她又用手在地上寫了幾個字,可剛剛寫完,這些字又被泥流沖刷得面目全非,根本無從下手。

她索性將那枚梨花華勝摘下來,和玉牌放在一起,而後一頭紮進暴雨中。

踏出洞府的一刹那,角落泥濘裏的一枚白子,怦然碎裂。

閃電劈出陰林鬼影。哭喊呼救聲層出不窮,雨幕中醞釀著濃烈的血腥味,仿佛有一頭磨牙吮血的兇獸,張嘴將所有人一口吞入腹中。

綾煙煙兩條腿灌了鉛似的沉重不堪,發絲淩亂地黏在臉側。她背著姜別寒,踩著桃木劍,艱難地劈開重重風浪,小木劍在風雨中搖搖欲墜。

“放我下來……”姜別寒腹部的血淌了她一身,在一陣忽冷忽熱中交替著昏醒,“你背不動我的,這樣下去我們都走不了……”

“我其實……力氣很大,”綾煙煙咬著牙埋頭往前,強顏歡笑:“師兄你看,你一直被我騙到現在……”

她其實一點也不柔弱,只是享受被愛人保護的安全感。她受到刁難,有師兄的背影擋在面前,師兄受到非議,有她在背後據理力爭。師兄練劍的時候,她便將自己的修行拋置腦後,翻閱那些令她頭疼的劍譜,分析那些目不暇接的劍式,而後在不經意間提點只言片語。

從來都是默默地在背後付出。

姜別寒輕輕笑了笑:“我一直都知道。”

兩人仿佛相依為命的浮萍,在狂風驟雨中飄搖。綾煙煙感覺背上的人越來越輕,氣息也越來越弱,她輕輕喊了聲:“師兄……”

沒有回應。

桃木劍靈氣幾近耗盡,兩人跌坐在地,綾煙煙顧不得自己摔傷,將姜別寒護在懷裏。

一道渾身濕漉狼狽的人影破開黑暗,中途還摔了一跤。夏軒來不及擦臉,踉踉蹌蹌地跑到他們面前。

綾煙煙艱難地側過臉:“找到了嗎?”

夏軒抹著滿臉雨水,搖了搖頭,額頭上磕破一個拳頭大的血口。

綾煙煙看著這個一瞬之間長大的師弟,於心不忍:“疼不疼?”

“不疼!”他使勁搖頭:“我再去找!”

暴雨將山石推下半山腰,轟然巨響,綾煙煙腳下突然一滑,站的那塊地方猝然塌陷,她下意識將木劍馭到姜別寒身下,自己徑直墜了下去。

“師姐!”夏軒只抓到她的袖角,這片袖子發出瀕臨撕裂的悲鳴。他肺腔中浸泡著腥風血雨,快要堅持不住。

一只手伸過來,和他一起緊緊抓住綾煙煙的手臂。

夏軒轉過頭,立時眼眶酸澀。

“抓緊……”

白梨飛撲過來時跑得太快,膝蓋被尖利的山石磨破,火辣辣地疼,她使出吃奶的勁,和夏軒一人一邊抓住綾煙煙的胳膊,緩緩將她提了上來。

綾煙煙筋疲力盡地喘氣,“阿梨……”

白梨目光從兩人滿身的血跡,移到昏迷在一旁的姜別寒身上。雖然知道他一定會重振旗鼓,但昔日活蹦亂跳的人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裏,仍是觸目驚心,更別提之後主角團還會經歷萬千險阻,才能熬過這陣風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