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 鹿門書院·符令之爭(四)(第2/3頁)

他的恩師,不僅不會救他,還要趁著取琴拖延的時間,將他直接掐死在這裏!

昔日師生情在私欲面前不堪一擊,他揣合逢迎想成為先生這樣的人,就要做好被隨時拋棄的準備。

而在外人看來,垂首靜立的老人,看上去像在為自己英年摧折的學生黯然哀慟。

“這些茶葉好像有問題。”綾煙煙向來觀察細致,對著散落一地的茶葉觀摩到現在,終於有了頭緒。

“什麽茶葉?”

一汪看不清的渾水,又來一團剪不斷的亂麻。

董其梁頭昏眼花,甚至都有些站不穩。

“是……宋師兄進入秘境內喝的半杯茶?”

“誰給他倒的茶?——是你?”

“不不不,是宋師兄他自己提出要喝茶的!不關我的事啊!”

“我記起來了!”有人扯開嗓子:“是李師兄!”

那三個字宛若冰冷的水,澆滅了這一叢亂雜喧囂的火。

天地之間,忽然一片死寂。

李成蹊便從這片死水般的人群中走了過來,他臉上仍帶著些被上千道目光注視著的迷茫,走上前的時候,還扶了把一個被他嚇得跌倒在地的小師弟。

鞋底沾了血,在白玉磚上踩出一行血印。他停下來蹭幹凈,才又從容不迫地繼續邁步。他手裏抱著一把琴,琴身裹以天青色琴囊,因長期演奏震動,琴尾有一片冰裂斷紋。

“聽說先生要找扶乩琴。”他畢恭畢敬地呈上前:“學生給您帶來了。”

李成蹊的突然出現,讓宋嘉樹逃過一劫,他望著這個昔日的死對頭,雜陳之色溢於言表。

“李成蹊。”董其梁臉色陰沉:“是你倒的茶?”

李成蹊不置與否:“先生,師弟性命垂危,您先救他,再來問責於我吧。”

董其梁沒有動作。

“先生怎麽好像不大樂意的樣子?”他笑容滿面:“是覺得師弟的性命和那些散修一樣,都是微不足道的螻蟻,還是說——”

他揚手掀去琴囊,琴聲鏘然崢鳴。

“——你不敢,你根本不會彈我哥哥的琴!”

油墨清香混著些許黴味撲面而來。整面墻壁都是書,微風吹過,書頁嘩啦啦翻動,像被釘在墻壁上的鳥撲展雙翼。

薛瓊樓隨手抽一本書出來,走馬觀花地翻看。

白梨則枯立一旁,哪裏都不能去,什麽事都不能做。

兩人進了這棟藏書閣,一句話也沒講,也許是無聊的緣故,她覺得自己在這已經待了很久了,久到姜別寒身上那人命關天的嫌疑已經洗清了。

從欞星門方向傳來的喧鬧聲飄到了這裏,那邊已經亂成了一鍋沸騰的粥。

薛瓊樓很有閑情逸致地看書消遣,充耳不聞,猜不透他的目的。

白梨將自己腰間的蝴蝶結解了又系,系了又解,油墨味充斥著胸腔,濃郁得嗆人,以至於那扇可將整座鹿門書院一覽無余的大窗戶形同虛設。

“我能不能……”出去透個風。

薛瓊樓從書中擡頭,豎起食指。

白梨只好噤聲。

嘭嘭嘭。

腳步聲如暴雨砸上樓梯,有人來了,還不止一個。

撒網的獵人終於等到了自投羅網的獵物,他合上書,拉著白梨躲進書架之間。

“先生的琴是放在這裏了嗎?”打頭上來的弟子一進門便是一通無頭蒼蠅亂撞:“快一點!晚一步宋師兄就沒救了!”

“等會兒,剛剛我們進來的時候,怎麽沒見在這看守的幾個師弟?”

“先別管這個了,他們估計偷懶看熱鬧去了!取琴要緊!”

書架晃動起來,白梨不得不往前站一步。

“你還記得先生設下的禁制怎麽解嗎?”

“先生方才告訴我了,讓我想想——”

滿室淡青色光芒亮起,從書櫃的縫隙裏擠進來,這些光芒並不刺眼,而是如潺潺流水,溫柔地從眼前淌過去。

禁制解開,琴取了出來。

“這是什麽?”有人咦了聲:“有黑有白的,是棋子嗎?”

砰砰砰。

接二連三幾聲炸開。

白梨聽到哐當砸在地面的聲音,液體噴濺在木制書櫃上的聲音,幾點血珠從縫隙中飛濺到她腳下。

薛瓊樓一手背在身後,血珠撲上他衣擺,也沒什麽反應,一直待聲音完全消失,才從書櫃間走出去。

所有上樓來的弟子,無一幸免於難,被天青色琴囊裹住的琴,靜靜躺在滿地血色中央,喑啞的琴聲像鋥亮鐵鉤上帶的銹,穿透人手掌的同時,留下蟄心跗骨的傷痕。

他俯身將琴輕輕托起,琴在無聲地抗拒斥責,他視若無睹,一手背在身後緊握,鮮血從指縫裏滲出。一手拂袖,清風徐來,滿室書頁煽動,撲簌簌的聲音,像青山空谷幽蘭,琴從他袖底滑出去,掠出窗戶。

他等在這裏的目的不是為了這把琴?

白梨跑到窗邊,窗下空無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