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風陵園·圍殺之局(四)(第2/3頁)

“噓——”她將手指豎在唇前:“我剛剛發現這裏有人。”

薛瓊樓靠墻而坐,面色淡漠,白衣白墻白霧融化在一起,單薄得像貼在墻上的一張紙。他閉了閉眼,冰涼的霧水落在臉頰上,“多久了?”

白梨愣了一下,意識到他在問睡了多久,“不算很久吧……我醒過來的時候,看你在睡覺,就等了你一會會兒。”

在這種地方打片刻的盹,都讓他有些出乎意料,更別提身邊還有別人。

“我們趕緊走吧。”她警覺得像一只兔子,豎起耳朵四下環視,森然聳峙的墻壁在濃霧中露出隱隱綽綽的輪廓,如在天上盤旋捕獵的鷹隼。

薛瓊樓靠墻紋絲不動,“多少人?在哪?”

他看上去壓根沒當回事,白梨沒他這般安之若素,忐忑不安地指了指兩人的右前方,“你聽。”

不止一人的腳步聲。

凝滯的濃霧流動起來,像一條結冰的河在緩緩融化。流動的幅度變大,至少有十來人,且已經靠得極近。

但是很奇怪,聽不見一絲呼吸,也沒有一聲交談,連衣物的摩擦都整齊劃一,像一面龐大的墻壁。

薛瓊樓不急不緩地站起身,幾聲清擊在他手心響起,濃霧一瞬凝固,宛若弦上箭、鞘中刀,一觸即發。

劍拔弩張之際,他手上一緊,冷不防被人拉了一下,整個人被按進一旁草叢,躲在一塊半人高的石頭後面,繃緊的弓弦刹那間被打斷。

她連躲藏的地方都找好了。

月門後的死角,有石頭和草木遮擋,難以察覺。

薛瓊樓索性松懈下來,靠著這塊苔痕密布的石頭:“你怎麽知道這地方可以藏人?”

濃霧盡頭黑森森的輪廓越靠越近,死物一般,沉默得詭異。白梨幾乎是在用氣聲說話:“你睡著的時候,我四下走了一圈,就……找到這個地方。”

她扶在石頭上的手指哆嗦不止,還強作鎮定地探出腦袋,觀望著霧中情形。薛瓊樓平靜地盯著她,突然話鋒一轉:“你說我錯失良機,你自己何嘗也不是錯失良機?”

白梨滿臉迷茫:“什麽跟什麽?”

“別裝傻。”

“我沒裝傻啊!你說明白一點!”

白梨總是猜不準他的啞謎,莫名其妙地轉過臉,迎面對上一雙黑亮如珠的眼,毫厘之際,鼻尖相對。

石頭不大,兩人藏得左支右絀。濃霧如一張大網,將呼吸裹在一起,糾纏成如膠似漆的一股,這片冷白的霧被燙化,炙熱和冰涼化作奇特的兩重天。

少年臉色有些蒼白,幾乎融進霧中,目光爛爛如巖下電,眼瞳深處的光,似腐草中生出的流螢,蘊含著一絲灰敗的神采,他輕扯嘴角:“我的意思是……你不該喊醒我,而是讓我在夢中被那幫人砍死。”

這個人總喜歡把事情往陰暗的地方想。旁人見山是山,見水是水,他見山見水,皆是刀山火海,偏又喜歡逼著自己,置身虎狼環伺之境。

“這樣不好吧。”白梨毛骨悚然,打了個哈哈:“比方說,你在垃圾堆看到小貓小狗,不管有多臟,還是會把它們抱回家洗洗幹凈吧。”

薛瓊樓面不改色地凝視著她,她垂下眼慢慢扭過臉,發梢濕漉漉地綴著水珠,細細的一縷貼在臉側,像宣紙上一絲遊墨。

他低下眼抓了把泥沙,汙泥從指縫間漏下,露出白玉般的掌心。

很臟。

腳步聲在靠近,濃霧如有實質,沉沉地壓在身上,壓得人喘不過氣來。

“別說了,”白梨拽他衣袖,竭力壓低聲音:“等他們過去再說。”

手腕遽然被扣住一拉,整個人朝身側傾倒。

“過來一點。”他漆黑的眼瞳中有寒芒劃過,霎時間映亮了陰郁的眉眼。

兩人身側青苔密布的石頭砰然炸裂,一截寒刃從破碎石屑中崢鳴突刺,劃破沉沉霧靄,勢如破竹地當頭一斬。

白梨撲在他身上的時候,仍是懵懵懂懂的狀態。

她感覺後腦勺一涼。

一截頭發就這樣飄了下來。

濃霧如退潮的海水向兩岸逼退,潑墨般的夜色裏,泥屑石礫紛紛而下。薛瓊樓越過她肩膀,捏住那片薄如蟬翼的刃,猝然撩起,拉出一弧瓢潑血雨。

刀刃擦過石礫發出刺耳的金石之聲,血珠如同倒掛的雨幕,在半空匯聚成一股,沖開濃霧。

白梨覺得自己要死,偷偷往後瞄了一眼。

霧中烏泱泱一堵人墻,將他們圍得密不透風,刀劍林立,森然閃爍的寒芒如夜空中晦朔不明的星辰。

她腿蔫軟,八爪章魚一樣掛在他身上,絕望地悲泣:“怎麽那麽多人啊!”她以為只有十來個,還想著悄無聲息地躲過去。

“都是死人。”薛瓊樓半靠著身後的墻面拍她的肩,溫聲說:“你下來,我站不起來了。”

“不是你拉我過來的嗎?你怎麽出爾反爾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