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 風陵園(七)

一窗燭火照亮夜色。

一只小飛蟲從窗縫裏摸索著爬進來, 繞著屋內唯一一盞光源盤旋,冷不防被兩根白膩的手指捏住,猩紅的舌頭一卷, 將它吞了下去。

少女趴在窗邊的案台, 暖橘色的光柔柔地鋪散在烏發上,像染了一層琥珀色的糖澤。

白梨面上微癢,像是有人用小指甲輕輕撓她的臉。

猛地睜開眼睛,一雙水光盈盈的杏眸猝不及防撞入眼簾,栗色的眼瞳深處亮著一點幽森的燭光,映出她因受驚而慘白的臉色。

面前站著一個陌生女孩, 睜大了眼眸盯著她, 見她醒來, 甜甜地笑了笑:“姑娘, 你這樣睡在窗戶底下會著涼的。”

要不是眼前站著的是個女孩子, 白梨差點抄起蠟燭往她面上扔。

“你怎麽進來的?!”

女孩眨了眨眼,指指半掩的門:“夫人讓我來巡夜, 我路過你們客房,看到你的門沒關,怕你出事,就進來看看。”

夫人……寇小宛?

白梨語氣冷淡:“我沒事,你可以回去了。”

女孩還想說什麽,白梨斬釘截鐵:“我要睡覺了!”

“那我就告退。”她垂頭笑了笑, 退出房間,不忘帶上門。

白梨立刻環視一圈, 屋內布置和先前一模一樣,沒多出什麽其它東西,只一盞燭火在忽閃跳動。

都怪傍晚的時候非要和薛瓊樓遊園, 被他溜了一圈,本想等綾煙煙回來和她說一下這裏的情況,結果因為筋疲力盡,不知不覺趴著睡了過去。

現在應當是後半夜了。

她輕輕打開窗戶,一片月華流淌進來,照亮了窗台一隅。

眾人下榻的客房緊挨在一起,隔著一片湖是兩個女孩的房間,長橋臥波,花木成蔭,白日裏陽光宛若碎了一池的金子,晚上便是一湖繁花一湖月。

花木簌簌一動,一道黑影飛閃而過。

白梨揉揉眼睛,確定自己沒看錯。

是剛剛那個女孩?

拱橋的一半被蔥郁的草木遮擋,她用力眨了眨惺忪的眼,那片隨風微動的樹影後,掩著一條雪白的人影。

衣如浮雪的少年正從橋上緩緩走下,皎白的衣角在樹後若隱若現,湖光映著月光,仿佛天下三分月色都凝聚在這三處。

白梨掩上門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,等上了拱橋,卻空無一人,空余一地月光鋪照平沙。

肩頭被人輕輕拍了一下,白梨差點渾身炸毛,遽然轉身,少年站在身後,微微低頭看著她,月色在他面上落下淺淺的陰影,仿佛靜影沉璧。

白梨松了口氣:“你怎麽在這?”

薛瓊樓不答反問:“我還想問你,你怎麽在這?”

“我……”白梨說了一半察覺不對:“誒,是我先問你的!”

“我在賞月。”

他立在拱橋中間,兜著兩袖月光,還真裝得有那麽幾分詩意翩翩的模樣。

白梨順水推舟:“我和你一起賞月吧!”

薛瓊樓垂眸看著她,眼底笑意淺淡:“好啊。”

答應得這麽快……感覺有詐。

白梨心不在焉地看著微波蕩漾的湖水,這輪皓月好似也在隨水波沉沒、浮起。秋風瑟瑟,夜露料峭,她抱起手打了好幾個寒顫。

可惜身旁人無動於衷,目光平靜地落在湖面。

眼角一點黑影一閃而逝,白梨下意識轉頭望去,他冷不防開口:“你很冷?”

“不、不冷。”視線被打斷,一陣寒風吹來,白梨抱起手臂再次打了個寒顫。

大半夜的,喝冷風都要和他分一杯羹。

“要是冷的話……”他的手已經放上了衣襟,夜風將衣袍微微揚起,像玉璧上淡淡的一層月光,有一種羽化而去的錯覺。

“不不不用。”白梨受寵若驚,連連擺手:“我不用,我不冷。”

她邊說邊四下打量。

奇怪,她剛剛絕對沒有看錯,那個黑影確實閃了過去,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,卻杳無行蹤。

身旁少年正將手從衣襟上放下,有些失望的語氣:“怎麽,我的東西你不想要?”

不是不想要,是不敢要,你有點自知之明啊。

“我不冷,真的不冷。”白梨一面應付他,一面提心吊膽地四下張望。

一點幽幽的燭光亮在濃郁的夜色中。

她出門的時候沒有把蠟燭吹滅,燭光安靜地晃動,投射在窗戶上的樹影猶如張牙舞爪的鬼影。

另一側是綾煙煙的房間,門窗一片漆黑,她已經歇下了。

一縷黑煙趁著兩人走神,在翠郁的花木間聚攏,悄無聲息地擠入窗縫。

白梨四下環視的目光猛然凝滯,幾乎立時警覺,掉頭就往綾煙煙的房間跑,才邁了半步,手腕被人猛地擒住。

他輕聲問:“去哪?”

刺骨的寒意沿著腕骨蔓延四肢百骸。

她就知道的!她剛剛哆嗦了那麽久沒見他斜一下目光,現在突然要給她披衣服,這就是聲東擊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