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白鷺洲(九)

飛舟降落在白鷺洲一處繁華的渡口旁,也坐落著一座坊市,和紙醉金迷夜夜笙歌的掩月坊相比,低調但熱鬧。

車馬如流,行人絡繹不絕。兩道人影站在錦繡齋門口,玄黑衣袍的男子身形修狹,劍眉朗目,身後背著深褐色劍匣,勁裝打扮,謖謖如松下勁風。另一個則是衣袍雪白的少年郎,輕裘緩帶,瓊枝玉樹,燦爛的日光恍若金銀鑄熔的水,從他衣袍上潺潺流下,如雨後風荷軒舉,滴水不沾。

姜別寒孜孜不倦地給身旁人洗腦:“白道友是個很優秀的姑娘,你和她認識得晚,可能不知道,當初我救她的時候,讓她跑她便跑,一點都不拖泥帶水,也不給我拖後腿,這說明什麽?說明她膽識過人,該逃的時候就逃,該斷便斷,行走江湖,就該有這樣幹脆利落的氣魄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醫術也很好,我竟是頭一回嘗到用蜂蜜調制的丹藥,不愧是丹鼎門嫡傳弟子。近日在跟著煙煙她們學廚藝,雖然暫且只會做一個櫻桃酪酥,但沒有像上回那樣讓人拉肚子,至少吃了沒有生命之憂,話說你吃過她做的酪酥嗎?”

“……”

姜別寒有點奇怪,平日裏侃侃而談的他今天怎麽突然沒聲了,話語一頓,索性開門見山:“……所以你答應了嗎?”

“……”

薛瓊樓笑了一下,答非所問:“姜道友,我們還是不要站在這裏了。”

錦繡齋賣的是女修珠釵羅裙,對面是尋歡玩樂之所,兩個胭脂水粉氣兒十足的地方相得益彰地挨在一塊。姜別寒聞言一擡頭,看到對面花浪翻滾,鶯聲燕語,滿樓紅袖招。

姜別寒:“……”

“好吧,那我們還是進去吧。”

他認命地撩起門口煙羅珠簾,頭一低鉆了進去,甜膩的脂粉味、璀璨的珠光霎時封閉了五官。

夏軒更像個孩子,沒那麽多顧忌,從方才起便一直留在錦繡齋裏面,摸摸這件首飾,又看看這條裙子,店鋪內幾個青蔥水靈的女侍撐著腮吃吃地笑。

“師姐她們什麽時候挑好啊。”他壓根沒察覺到自己要被生吞活剝,將一支梨花華勝高舉起來,對著頭頂大放異彩的夜明珠左看右看,嘖嘖稱贊:“這東西真好看。”

下一刻,華勝被姜別寒抽走,他頂著一張冷酷的臉,挑來揀去,又拿了支金鑲玉步搖,在那兩個滿臉通紅的女侍羨艷的目光中,走到櫃台前結賬。

“哇,姜師兄你動作也太快了吧!”夏軒嘟噥道:“我挑了好久才挑到這個,君子不奪人所好!”

“你一個男的挑什麽頭飾?”

“當然是送給師姐啊!倒是姜師兄你買兩支幹什麽啊?”

姜別寒只“哼”一聲不說話,一邊結賬一邊拿余光偷偷瞟著那道白色的身影,心裏十分著急:怎麽還不來呢?我路都鋪好了,還傻站著幹什麽?

好在薛瓊樓一如既往地解了圍:“姜道友買了兩支,一支給綾道友,另一支應該是讓你借花獻佛。”

姜別寒擦了擦急出一頭的汗:沒錯,就是讓你借花獻佛……不是,等會,誰借花?

夏軒恍然大悟,“原來姜師兄考慮這麽周到,姜師兄我誤會你了,這錢我就不還了,多謝。”

姜別寒看一眼眉開眼笑的夏軒,又看一眼置身事外的薛瓊樓,仿佛自己為他人作嫁衣裳,他人不要又轉手給他他人。

姜別寒眼神呆滯,逐漸放棄思考:不,這不對,怎麽會這樣呢?

內室珠簾一動,大珠小珠落玉盤,一路跑清泉,兩個磨蹭了一個多時辰的少女終於換好衣服出來了。

綾煙煙偏愛俏麗的鵝黃,依舊買了一套鵝黃色留仙裙,像一輪小太陽,裙擺上壓了道水銀色的邊,走動間流水迢迢,如生細皴。白梨是溫吞的杏色,比素淡的梨花白添一分春色。

“咦,這是給我的嗎?”綾煙煙愛不釋手地撫摸著步搖,對著姜別寒粲然一笑:“謝謝姜師兄。”

“其實是我先挑的啊,結果姜師兄做了這攔路虎。”夏軒鼓起臉氣呼呼的,繼而將另一支遞過去,喜笑顏開:“這個是給白姐姐的,多謝飛舟上一路照顧。”

“我也有啊。”白梨喜出望外。

兩個女孩各自收到驚喜,很給面子地對著銅鏡別出心裁地斜斜插好。

華勝上鏤刻著的梨花尖尖暈著淺粉,往下顏色越淺,最後沒入烏黑的鴉鬢中。她梳的是垂鬟分肖,一小股燕尾垂在肩頭,頂著兩簇結鬟,顧盼之間像兩只顫顫抖動的兔耳,華勝便是個懶起畫峨眉的閨中小女兒,懶洋洋地斜臥在一旁。

脫兔之靈動與處子之沉靜,幾近完美地契合在一起。

薛瓊樓移開目光一擡頭,便見姜別寒在拿一種“哀其不幸、怒其不爭”的眼神瞪他。

“姜師兄,那邊有好玩的,我們去看看吧!”綾煙煙驚喜交加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暗流湧動的水深火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