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(第2/2頁)

孫當家輾轉反側一宿,心裏難受得很。結果第二日一早,有兩個千金樓的雜役扛著幅裱好的大字來敲門,說這是他們楊二當家給孫當家送的。

孫當家一聽就知道準沒好事,直覺要拒絕,卻又沒忍住心裏的好奇,上前一把扯開擋在那幅大字前的紅布。

紅布一落地,上頭碩大的“樂於助人”四個字便映入孫當家眼簾。

孫當家一口氣沒上來,險些當場氣昏過去。她叫人把那幅大字給砸了,自己怒不可遏地上了樓,才把房門關上便扶著桌子坐了下去。接二連三的刺激叫孫當家心裏梗到不行,一整天吃不下飯,到夜裏便真的病倒了。

孫當家被氣病的消息到第二天一早才傳到千金樓。

楊二娘和盛景意面面相覷。

楊二娘忍不住嘀咕:“這家夥不會這麽玩不起吧?”

說實話,她和孫當家吵了那麽多年,算起來卻真沒什麽深仇大恨。

挖人什麽的都是花樓之間的正常競爭,倒沒有非要鬥個你死我活的意思,要不然孫當家也不會心大到把含玉送到她們千金樓來“避風頭”。

盛娘得知孫當家病倒的消息,再次嘆了口氣。

前頭她病倒後孫當家也來看過她,雖說裏頭未必沒有幸災樂禍的意味在,可好歹也是認識了快二十年的老朋友了,或多或少總是不願意看到任何一個人出事的。

孫當家這氣性也是絕了,怪不得和楊二娘那麽不對付。

盛娘取了些補品親自去了趟如意樓,沒楊二娘這個暴脾氣在,她與孫當家見面後倒是客客氣氣。

盛娘溫聲替楊二娘她們道了歉,說出那損主意的是盛景意,她年紀還小,不懂事,二娘三娘又慣著她,所以才會幹出這樣的事來。

換了平時,孫當家肯定要嘲諷盛娘又來當老好人,過去楊二娘、柳三娘她們惹了事都是盛娘出來調和,上次盛娘一病倒,整個千金樓都兵荒馬亂,可見這千金樓最離不開的就是盛娘了。只是總這麽面面俱到,不累嗎?

可這會兒聽盛娘提起她女兒,孫當家卻一下子出了神。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,雖然已經年過三十,她還是很注意維持身材,所以腰身依然和年輕時那樣纖細,只是再也沒有與人好來好去的勁頭。

她年輕時也幻想過生一個孩子、嫁一個良人,只要真心相愛,哪怕做妾她也願意。可現實很殘酷,當她告訴那男人說她有孕了,那男人不僅沒有為人父的欣喜,反而親自盯著人給她灌藥。

那天她流了一整夜的血,整張床榻都被染紅了。

從那以後,她對男人就再也沒有什麽指望。

但凡講點體面的人家,孩子哪能由個賤籍官伎來生?她們這樣的人,是沒資格擁有自己的孩子的。

以前盛娘生了個癡兒,她沒少嘲笑盛娘傻,生下這麽個拖累有什麽用?這會兒聽盛娘提及女兒時眉眼柔和無比,一種羨慕便在孫當家心裏油然而生。

“不關她們的事。”孫當家幽幽說道,“是我自己想不開。”她沒有盛娘勇敢,沒有勇氣自己生育、撫養一個孩子,也不願意孩子生在這種腌臜地方。

兩人說著話,外頭又下起了大雪,鵝毛般的雪花簌簌落下,覆蓋了沒化完的積雪。

兩人對著外頭的大雪沉默了許久,盛娘才叮囑孫當家好好養著身體,起身準備離開。

盛娘下了樓,卻見一道披著絳色披風的身影遠遠朝她跑了過來。那小小的人兒跑近以後,藏在傘下的笑臉便露了出來,正是一手打著傘、一手抱著另一把傘的盛景意。

“娘,下雪啦。”盛景意踩著地上的積雪在盛娘面前亭亭站定,把帶來的傘塞到盛娘手裏,開開心心地說道,“我來接娘回家!”

盛娘心中一暖,打開傘牽起盛景意的手往回走。

“孫當家怎麽樣了?”盛景意知曉孫當家氣病了,心裏也有點小愧疚。她知道盛娘這次去探病其實是在給她們的胡搞瞎搞擦屁股,所以還挺關心孫當家的病情。

“病得不算特別重。”盛娘說道,“熬過去就好。”誰都有點傷心往事,誰都有鉆牛角尖的時候,有些事只能自己熬,能熬過去的話什麽都好。若是熬不過去,也不過是秦淮河畔少了一個活人、多了一縷香魂而已。

盛景意見盛娘情緒不高,也沒再多問,母女倆踏著薄薄的積雪回了千金樓。

雪下這麽大,天氣格外寒冷,既然手裏有了余錢,接下來她們可以先窩在樓裏躲冬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