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(第3/5頁)

隴右地貌多變,既有沙漠萬裏,又有沃野彌望。

午後,劉若竹和林道躲在一沙丘後。吃了點兒幹糧,他們和百姓們躲在背風處休憩。林道眉頭攏著,看著他們運送書籍的車馬。

劉若竹握住他的手,他看向妻子。劉若竹柔聲:“夫君放心,我爺爺在朝中,一定不會看著河西淪入南蠻之手。我們只要到秦嶺下,就能平安了。這些書,我們一定能保存下的。”

林道:“若是來不及,你護著書和百姓們走。南蠻人也需要和河西官員對話,我給你們爭取時間。”

劉若竹怔忡。

她一目不錯地看著他,目中光若星夜,碎星流動。

她道:“你怕河西落入南蠻手中?不,不會的。中樞不會放棄河西的……我爺爺不會放棄河西。”

林道摟著她的肩,道:“我只是說萬一。我們做最壞打算……河西如此重要,中樞怎會放手。只是怕萬一。”

劉若竹含淚:“沒有萬一。即使有萬一,我也不會丟下夫君一個人逃亡。我會與夫君一起。”

林道斥:“胡鬧!你素來懂事,怎麽此時不知輕重?你與我一起,誰管這些百姓,誰管我們好不容易保下來、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氣買回來的書籍,誰管我們的孩兒?若竹,不要小孩子氣性。”

劉若竹轉過臉,看向起伏沙丘。她睫毛上沾著水霧,輕聲:“夫君,不是這樣算的。若真有那麽糟糕……我會與夫君做好準備,安排好一切。但我不會丟下夫君一人走。

“沒有情非得已,而是在這世間,與我相伴終生的,其實只會是夫君一人。人的性命不能輪回,錯過的悔恨不能彌補。我們既然志氣相投,自然該同生共死。”

林道低頭看她。他一時失笑,覺得二人想的未免多。他反手握住她的手,正要說什麽,一個百姓忽大聲喊:“敵軍來了,府君,女郎,敵軍來了——我看到南蠻人的旗幟了!”

林道和劉若竹臉色齊齊一變,當即喊眾人起來:“快,大家趴下,躲起來——這裏風沙大,我等不是士卒,他們未必會將我們放在眼中。大家都藏好,不要出去!”

而再看那跟隨著他們的兩大車的書籍,夫妻咬牙,將書丟下不管——聽天由命吧。

南蠻人不識字,不懂大魏的文字,也不屑於學習大魏的文字。這些書籍對他們無用,他們大多會不感興趣,頂多丟棄幾本書……

丟棄幾本書,保住諸人性命,已然很好了。

-----

夜風吹窗,窗縫被吹開一條縫,涼風驚醒那正伏在案上的青年。

嶺南之地的深夜,言尚突然被風驚醒,他擡頭時,與正端著蠟燭立在他身旁俯視端詳他的暮晚搖對視。言尚攏了攏肩,發現自己肩頭被多披了一件外衫。

他覺得自己勞碌暮晚搖關心很不好,便不好意思地看她一眼,問:“怎麽了?”

暮晚搖壓下心裏對他的關懷。自戰事開始,言尚就睡不著,每天都要等長安的消息。她心中有時恨,心想他這麽關心,還不如直接回長安……怪嶺南太偏遠,傳遞消息實在慢。

暮晚搖輕聲:“長安來信了,我給你帶過來了。”

言尚精神振起,眉間的焦慮微放松。

燭台放下,暮晚搖坐在他旁邊,拿著數封信,夫妻二人一起打開。有朝中各位大臣寫來的,有劉相公寫來的,也有韋樹寫來的。

言尚和暮晚搖從大臣們的信中得知了如今情況,二人心情都有些不好,沒想到戰事頻頻受挫,大魏過了這麽多年,一與南蠻對上,竟然還是兵力弱。之後夫妻二人看了劉相公的信,信中附上戰報,說起楊三郎的幾場勝仗。

暮晚搖:“既然有人能打仗,就該提攜。中樞在顧忌什麽?”

言尚淡聲:“顧忌陛下的心情吧。”

暮晚搖一頓,嗤一聲。

二人再看韋樹的信,暮晚搖沒看出什麽,言尚則是盯著韋樹提及劉文吉反常行為的那段話,翻來覆去地看。

暮晚搖在研究劉相公的信,思索著中樞管不了楊三郎,寫信給言尚,難道言尚能管得了劍南戰場的決策?

言尚忽然說:“劉文吉恐怕和南蠻有交。”

燭火蓽撥一爆,暮晚搖猛地擡起臉。

暮晚搖:“你亂猜的事情,沒有憑據,是不行的。”

言尚:“當年劉文吉私下殺了羅修,羅修是烏蠻那個使臣團中一人。我發現有朝中官員和羅修交流大魏情報,後來查到那人可能是劉文吉。但之後……我入獄了,這事我就沒法推進了。當年我有提醒劉文吉注意,但若是巨源判斷無誤,劉文吉是有問題的。”

暮晚搖忽然目中一冷。

她說:“你入獄……縱是有你自找死路、年少輕狂的緣故,但現在想來,未必沒有劉文吉在後面推的緣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