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1章(第3/6頁)

言尚還差一年就到弱冠了,弱冠之齡尚無婚配,已經足以讓素來好脾氣、不怎麽管兒子的言父著急。

言父問他是不是長安的女郎們太難討好,又憂心忡忡需不需要找人幫他做媒,再催促他,不要太挑剔了,差不多就行了,不要成了言家的笑話。言父認為自家二郎溫柔和氣,生得俊俏人又會說話,怎可能長安沒有女郎喜歡?

一定是言尚太挑剔了,才耽誤了婚姻大事。

言父最後幻想了一下子孫滿堂的未來,結束了這封信。

而言尚手撐著額頭看信,到最後幾乎看不下去。他心中愧疚至極,因自己何止是不能成親,自己是也許、也許……也沒有孩子啊。

他喜歡暮晚搖,可是他不能有他和暮晚搖的孩子。

心中泣血一般,言尚閉目,伏在案上,感覺失去了方向,又恨又無力。

他第一次對這段感情生了猶豫,生了害怕,生了踟躕。

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。

在此年代,沒有子嗣的後果,被人指摘一輩子的後果……太可怕了。他又不是暮晚搖那般公主之尊,沒有人會說公主,只會來說他。整個宗祠都會看著他,一個“不孝”壓下來,他將被世人看輕、被族人看輕。即便他能承受,他還要面對家人的失望,面對他們的嘆息。

這個付出一生的代價,實在太大。

大得將他打醒,讓他渾身發冷,讓他茫然為什麽會這樣。

他是做錯了什麽,他的搖搖是做錯了什麽,他們才要面對這樣的難題?

言尚推開窗,想要透一透氣,猝不及防,又在預料之中,他看到了對面府邸閣樓上的燈火。搖晃燈籠下,隱約有個女郎黑漆漆的影子坐在藤椅上。

女郎獨坐高樓,使他思之如狂。

而今、而今……言尚只是定定看著那裏,目不轉睛。

隱隱約約,他覺得自己目中生了潮氣。他如釘在這裏一般,心酸無比,難堪無比。

只能用悲傷的眼睛,遠遠看著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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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後許多天,言尚和暮晚搖都沒有碰上面。

本在同一巷子,又住鄰裏,不想碰面比想碰面,要難上很多。但他二人就如同有默契一般,言尚要去府衙的時候,暮晚搖從不出門;暮晚搖傍晚回來的時候,言尚還在府衙辦公務。

只是夜裏閣樓上的燈籠,總是亮著。

四月上旬的一日,暮晚搖在宮中,陪自己的父皇說話。她府中廚娘釀了今春的“桃花釀”,她特意拿來宮中請皇帝品嘗。而也許是入了春,天氣暖和,皇帝的病情緩解,有了精神,他便也喜歡暮晚搖日日來宮中陪他說笑。

坐在窗下海棠旁,桃紅色的裙裾漫鋪地磚上,丹陽公主雲鬢松挽,眼尾斜紅,唇染丹朱。她的美麗,遠遠壓過了那窗邊海棠紅的濃艷。

她手中托著小小一盞,正在笑盈盈地給皇帝介紹酒釀,便聽到外面內宦通報:“陛下,太子殿下與戶部尚書都事求見。”

皇帝便看到自己小女兒托著琉璃盞的手輕輕抖了一下,纖濃綿密的睫毛顫了一下。

戶部尚書都事,乃是言尚。

皇帝便看到暮晚搖不動聲色地放下手中琉璃盞,仰起雪白面容,對他撒嬌一般笑道:“那女兒便先告退了。”

皇帝笑著攔住了她:“不必退,都是自家人。”

誰是自家人?言尚麽?

暮晚搖反應很快:“公主不能幹涉政務的。”

皇帝唇角笑意加深。

不能幹涉,她也幹涉了那麽多。反正大魏對公主是十分寬容的,只要不是謀反,基本對公主的事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也沒有大臣來參公主幹政太多。

皇帝只道:“不要緊,他們估計只說兩句話。”

皇帝都這樣說了,暮晚搖就不好退下。只是她心臟劇跳,手規矩地放在膝上,卻緊緊地握緊自己的袖子。她已經好多天沒見過言尚了……她就要見到他了麽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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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臣向陛下請安、向公主殿下請安。”

熟悉的溫潤嗓音,如春水般流淌而來,潺潺入人的心房。枯槁一般的心房,好似都因為那道聲音,而枯木逢春。

暮晚搖微微側了下臉,向言尚看去。

對上他目光。

他卻也不敢多看,很快移了目光。他後退一步,站在了太子身後。太子和皇帝都在觀察暮晚搖和言尚,見他二人如此,皇帝和太子也對視了一眼,太子露出一絲放松的笑,覺得自己的籌謀可得。

皇帝則淡然,心想未必。

太子來見皇帝,是說起出訪各國的使臣人員之事,說起大魏開商路之事。說來說去,便又是沒錢,來找皇帝了。

皇帝嘖一聲,看向太子:“去年豪強之事,戶部剛發了一筆財,這麽快就用完了?未必吧。”

太子一凜。

皇帝對他的暗示到此為止:“你自己想法子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