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9章

言尚醉了也不知多久, 就被暮晚搖硬是不停地灌醒酒湯給叫了起來。

他迷迷糊糊間, 正躺在自己府邸寢舍的床上。暮晚搖坐在床畔邊摟著他, 扶他坐起。他仍是頭痛欲裂,閉目皺眉, 勉強睜開眼時, 只看到紗帳仍低垂,外面天光還正暗著。

言尚撐住自己的頭。

暮晚搖:“頭很痛麽?再喝一點醒酒湯, 應該能好受點。”

言尚沒說話, 就著她的手被她逼著喝遞到唇邊的湯。紗帳落著,暮晚搖垂眸看他, 見他散著發, 只著中衣靠在她肩上,平日玉白的面容此時看著憔悴蒼白,他的眼尾、臉頰仍如火燒一般泛紅。

神智依然不清,他的眉頭一直皺著,大約頭一直在疼。

偏是性情好,再怎麽難受, 他也不表現出來, 不跟人亂發火,只強自忍著。

美少年這般受罪,虛弱中透著自憐感,是往日沒有的,有驚鴻一瞥般的極艷美感。

暮晚搖也不忍心將他半途喊醒,畢竟上一次他醉酒時, 是足足睡到了中午才起來。但是暮晚搖心狠,她必須忽略他的虛弱,將他喊起來。

又喝了一碗醒酒湯,言尚好像意識清醒了點兒,但是他難受得都快吐了。他也覺得自己此時很不堪,至少暮晚搖俯看他、觀察他,就讓他很不自在。但他已經沒有精力去操心這個。

忍著被醒酒湯弄出的嘔吐欲,言尚長發擦過暮晚搖的脖頸,聲音含混的:“天還未亮麽……”

暮晚搖狠心道:“是,天還未亮,但你必須起來。你去洗漱一下,稍微吃點兒就得出門。今日是元日朝會,不只朝官,京官,所有地方官都要參與元日朝會。

“你才為官第一年,當然不能在今日出錯。你的官服我已讓你的仆從備下了,今日朝會是一年難得穿官服的一日。你萬萬不能出錯。

“哪怕頭再疼,你也得忍過去。”

言尚閉著眼,歇了一會兒,道:“我知道。”

他手肘撐著床板,便扶著床柱要站起來。吃酒余勁讓他手有點抖,他身子晃了一下,暮晚搖連忙扶他。言尚對她感激地笑了一下,便喚雲書,要出去洗漱。

暮晚搖看他清瘦單薄的背影,看他一徑手揉著額頭,眼尾的紅一直不退……暮晚搖又有點心軟,遲疑道:“不如你別去了,告病假吧。”

言尚道:“第一年為官,怎能在此等大事上犯錯?殿下不要擔心,我沒事的。一會兒就好了。”

暮晚搖暗自後悔:“昨夜就不該讓你胡來。”

言尚已經打開了門,熹微的光從外照入,他怔立了一會兒,回頭看屋舍內兀自低頭後悔的娘子。

言尚道:“要怪也是我禁不住誘惑,怎能怪殿下?”

暮晚搖沒辦法,已經把人喊起來了,憑言尚那對自己近乎可怕的要求,他是一定會撐著去朝會,還會一點錯不犯的。言尚出去洗漱了,暮晚搖在屋中站了一會兒,這會兒她顧不上擔心自己的事,只一徑祈禱今日的元日朝會時間不要太長。

同時她暗自驚疑,想言尚這沾酒必醉的體質,未免也太過分了。

他是天生就這樣?

暮晚搖思量之時,屋門被敲,有侍女來通報。侍女說了幾句話,暮晚搖露出吃驚又有所思的神色。她道:“我出去看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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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晚搖走下台階,與正在府邸門口下馬車、戴著幕離的劉家小娘子碰上面。

侍女扶著劉若竹下車,劉若竹正仰頭看言二郎府門是什麽樣子,就看到丹陽公主從言二郎的府中出來。

劉若竹訝了一下,便屈膝請安。雪白幕離一徑到腳,與素色裙擺相纏。劉若竹行禮時,清晨微風吹來幕離一角,露出她文秀清麗的面容,正是世間最出色的、古畫中才能看到的小淑女的模樣。

暮晚搖盯著劉若竹,知道這人是言尚老師的孫女,不好得罪。但她現在對任何女郎來找言尚都分外敏感,便問:“劉娘子來尋言尚麽?是劉相公讓娘子來的?”

劉若竹心中奇怪丹陽公主怎麽從言二郎這裏出來,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想法讓她心中猛跳,卻也不敢多想。

劉若竹乖巧回答:“因昨日傍晚言二哥匆匆辭別,說有其他人要見。言二哥那般匆忙,我有點擔心,今日便早早來探望一下。而且、而且……現在‘火城煌煌’,相公出行,滿城光明。我想言二哥沒有見過,怕他錯過了一年難得的這般光景,便想喊言二哥一同去看。”

大魏每年元日,曉漏之前,全長安所有坊門提前大開,宰相、三司使、大金吾,被百官擁馬圍炬,遊走全城,為民驅疾。

火光方布象城,明耀萬裏。常年居於宮城辦公的宰相難得在百姓前露面一次,百姓爭相圍觀,這是一年中尋常百姓唯一能見到“百官之首”的機會。

即劉若竹口中所說的“火城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