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翁婿

“聽聞玉清少年離家, 獨自前往邊關參軍,一路浴血奮戰,英勇殺敵數年, 不知你對邊關的文人墨客狀況了解幾何?”

黎銳卿放下茶盞,恭敬回道:“回伯父的話,晚輩所在的江城邊關中,因環境之故,百姓擅武好戰,少有通識文墨, 但從各地前往江城遊歷的文人墨客卻也不在少數。比如京城的範大儒,江南的繆大儒, 都曾帶過弟子前往江城,暫代軍中文士,為邊關將士盡全心力,更有一段時間,那些文人在江城為一些幼童免費啟蒙,留下過不少佳話。”

“哦?可是範仲大儒, 和繆子豐大儒?”蘇牧璟開始有了些興趣。

黎銳卿笑盈盈頷首:“確實, 當時兩位大家還寫出了不少蕩氣回腸的邊塞好詩, 在江城廣為流傳,當時範大儒的弟子還曾言說, 待回京後範大儒就會出一本詩集和書冊, 估計他們再過一段時間, 就能在各大書肆出售。”

“是什麽樣的詩?黎兄可還記得幾首?與我們分享一番?”蘇潤允熱切地看向黎銳卿。

讓一個武人, 去背誦文人的詩詞,而且還是幾首,這並非易事。

蘇潤允保持著面上真誠無偽的表情,心中暗搓搓思忖著,這位未來的姐夫能否接下這一輪刁難。

黎銳卿微微一笑,張口就背出一首當時範大儒所做的詩作:“塞下秋來風景異,衡陽雁去無留意。四面邊聲連角起……”

聲音清朗,語氣頓挫,神態斯文,仿佛此時的他只是一個文客,而非武官一般。

黎銳卿記憶力很強,尤其是在文字和數字方面。

眼見著蘇家父子手指一點點的,逐漸沉醉於兩位大儒的一首首蕩氣回腸詩作中,他又仔細回憶了一番,接連背出好幾首,才作罷。

背到最後,蘇牧璟已經忍不住鋪設筆墨紙硯,在紙上狂放豪書,他激紅的面色,仿若是喝醉了酒一般,熏熏陶陶,樂在其中。

眼見大哥和父親已經沉醉在詩作的意境中,不可自拔,蘇潤臧作為在場勉強保有理智的蘇家人,強迫自己不去回憶那些口齒留香的佳作,輕咳一聲頂上:“黎兄更喜飲酒,還是喝茶?”

“更喜品茶,只邊關苦寒,這些年還是飲酒更多些。”

蘇潤臧完美避過茶這一選項,直接問起酒來:“不知在酒水中,黎兄更喜飲哪種?”

傳聞邊關將士條件惡劣,哪怕飲酒頗多,也少有人知其背後深意典故。

話說邊關都那般大風大沙的下來,怎麽他這未來姐夫的臉上都沒有半分粗糙皴裂呢?蘇潤臧忍不住擡手摸了把自己的臉,心生不解。

眼見著黎銳卿輕舉茶盞,斯文一笑,比他這個新任秀才都更像是文人雅士。

“我更喜酒勁兒濃烈的酒,比如蘭陵酒,蓬萊酒,像是時下備受推崇的皇都春、珍珠泉,我則感覺口味太過綿軟。當然,在邊關時,我們飲的更多的還是邊關農家老酒,無名無姓,卻也夠勁,夠烈,足以暖身。”

“蘭陵酒與蓬萊酒,確實破受一些文人狂士的喜愛,且其酒水釀造已有千余年歷史,曾有幸品過一口,確實值得人回味。”

黎銳卿頷首:“蘭陵美酒,清香遠達,色復金黃,飲之至醉,不頭痛,不口幹,不作瀉。臧弟若喜,改日我送來幾壇,與身有益,常飲入藥俱良……”

之後的黎銳卿,就仿若打開了話匣子,從各種美酒背後的淵源典故,到更喜的茶家經典,輪著番兒的與蘇潤臧說起。

等蘇牧璟與蘇潤允兩人合力將方才的詩作都默寫下來後,黎銳卿與蘇潤臧已經將話題轉至時下大晉的各方地理傳說,人文風俗。

蘇牧璟與蘇潤允眼前一亮,紛紛加入進去,就天文地理、時政治理等方面,與黎銳卿攀談起來。

對於女方家人這通明顯刁難的談話,黎老太叔公全程笑眯眯地坐在一旁,神情相當鎮定。只在說到農事時,才會偶爾插上幾句,表現得相當淡然。

然而,這場談話的刁難者蘇家父子,卻隨著談話的深入,逐漸忘卻了他們一開始的初心。

關於今天的這場談話,蘇牧璟三人都以為,黎銳卿既是武將,而且還是十二歲就自己跑到邊關參軍的武將,他對文人的正統知識一定會表現得比較苦手。

他們只需在這些方面略微淺嘗輒止,就能讓對方知難而退,之後大家再順勢將話題轉向武將擅長的練兵以及邊關生活等方面。

先抑後揚,先緊後松。

卻未想到,他們想得很好,黎銳卿卻沒有按照他們的計劃走,甚至到後來,一手帶領了談話。

無論天文地理、數醫農歷,還是朝政時弊、農耕商稅,甚至就連災難治理、歷法風水,他都能說出一套獨特見解,雖說並非是像正統文人那般,能夠深入淺出、分析得井井有條,但他卻從武將的角度,給他們提供了不少新思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