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(第3/3頁)

那時候他一腔豪氣,可吞雲夢,酒量更是千杯不醉。在他從小信任和敬重的長兄太子面前,他沒有任何的懷疑,喝得竟然醉了過去。

那幾杯酒,是他這一生所飲過的最為昂貴的酒。

為此,他付出了命運撕裂的代價。

第二天,當他從頭痛欲裂中醒來睜眼,看到的是昭獄士兵那模模糊糊的身影。

他隨身攜的一枚秘鑰不見了。

昨夜,秘鑰開啟了一個用鐵汁澆築的千機匣,有人取走了存在匣中的他的印信。印信到了他一名副將的手中。

這一切導致的直接後果,便是北衙鷹揚衛放行了梁敬宗的叛軍,叛軍直驅入了皇宮,他也在一夜之間淪為了逆子和叛臣。

李玄度說不清楚,逆子和叛臣,這兩個身份,到底哪一個於他才是真正的痛苦。

在被囚禁兩年之後,那日,他獲悉他終於脫罪,可以離開那座四面高墻的無憂宮了。而代價,則是父皇駕崩。

那一刻,他跪地痛哭,幾欲嘔血,為自己永遠地失去了寵愛他的父皇,也為自己這如同長兄太子所言那般,受了詛咒的命運。

李玄度感到心口陣陣發燒,皮膚下若有針刺,再也無法忍受這帳中悶熱的煎熬。

他猛地睜開眼睛,一把掀被,正要下床出去透口氣,忽然這時,睡在他裏側的女子發出一聲含含糊糊的咕噥,翻了個身,竟又朝他滾了過來,隨即伸出手,仿佛尋找什麽似的摸了幾下,很快摸到他的腰身,立刻摟住了,她的身子跟著也貼了過來,還將臉埋在他的胸前。

李玄度僵了一下。

昨夜也是如此。天快亮時,他被她翻身過來摟住了。當時拿開她的手後,他索性直接下去,把床留給了她,讓她一個人睡個夠。

他以為昨夜只是湊巧。沒想到她睡相如此之差,今夜竟又翻身出來,肆無忌憚地貼著自己。

她如此靠來,難免令他想起前夜在放鷹台發生的那一幕。

自然了,過後想起來,對當時發生的事,他全是厭惡和懊悔。

既厭惡她利欲熏心對自己玩弄心機,更是自厭,為自己當時竟失控至此地步。

幸而,理智在最後一刻阻止了他想借機放縱的念頭。

在他說出那句無情的話,再次提醒她時,她無力地松開了原本緊緊摟著他的胳膊,那一副歪躺在地、衣衫不整、無助而可憐的模樣,非但不能引出他半分的同情,反而令他感到幾分帶了惡意的猶如報復得逞似的快感。

為了做太子妃,她處心積慮,不停算計,什麽下三濫的手段都用了出來,眼看事就要成,最後竟功虧一簣,變成了自己的王妃。

雖然他很不幸,被迫納了如此一位王妃,但和自己的不幸相比,當知道他無意爭奪皇位,不可能讓她做什麽皇後之後,在這段夫婦關系裏,她遭的打擊和感受到的絕望,應當遠甚於他。

他暗暗等著她傷心委頓,一蹶不振,沒想到才一夜過後,她竟若無其事地領著太醫來向自己示好道歉,還擺出大徹大悟的態度,一副往後想要安心和他好好過日子的模樣。

老實說,看到她竟這麽快就從打擊中恢復過來,若無其事地面對自己,驚訝之余,他甚至有幾分佩服。

李玄度當然不會相信,一個人長久以來的想法,能這麽快就發生變化。

他的直覺告訴他,在他這個王妃的腦袋裏,一定又在另外打什麽主意了。

到底是什麽樣的執念,會讓一個人為了追求權勢,變得如此面目全非,甚至可憎?

她不過只是一個碧玉之年的小女郎而已。

李玄度一想到她勃勃的可笑野心,想到那夜鷹台之上,最後時刻她竟從自己肩背上無力松脫垂落的雙臂,心中的厭怒之感便又冒了出來,人也變得愈發燥熱難忍。

便是需要女子的紓解,他也瞧不上他的這個王妃。這種厭感在此刻,當她再次貼著自己的時候,再次湧了出來。

夜色中他咬牙,一把拿住了她摟著自己的臂,正要起開,忽覺她又往自己懷中鉆了鉆,這回貼得更緊了,口中亦再次嘟囔了一聲。

雖然聲音還是含含糊糊,但這一回他聽清楚了。

她叫了一聲“阿姆”,聲音輕輕柔柔,帶了幾分撒嬌求憐的感覺,隨即安靜下來,繼續呼呼大睡。

李玄度的心中升出一種奇怪的感覺,停在她臂上的手也頓住了。片刻之後,指上似有某種觸感在黑暗中幽幽而來。膩滑而軟涼。

她貼過來的身子亦是如此。

黑暗中,李玄度的喉結微微動了一下。

他閉了閉目,小心地將那只柔弱無骨的胳膊從自己的身上拿開,放回在了它該在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