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章(第2/3頁)

群官立定,伴著典儀的呼聲向皇帝行拜禮。拜禮過後,通事舍人便引著今日大婚的皇太子入殿。

李承煜身著袞冕之服,走到禦座之前,登上階陛,向皇帝行禮。

孝昌皇帝微笑道:“太子今日承宗事,當遵循禮儀,以表對天地先祖之莫大敬重。”

李承煜恭敬地道:“臣謹奉制旨。”說完再拜。

李玄度立於階陛之下,看得清清楚楚,太子轉過身的那一刻,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了一停。

李承煜小時候經常跟著他,他對自己的這個侄兒,應當算不上如何陌生。然而這一刻,李玄度清清楚楚地感覺到,他的侄兒看著自己的目光,和從前已是完全不同了。

哪怕年初在河西時,他也不曾如此看過自己。

此刻李承煜的目光冷漠至極,便仿佛自己是一個陌生之人……或者說連陌生之人也不如。因為在他的那一眼中,除了冷漠,李玄度亦捕捉了一絲猶如怨恚的神氣。

李玄度心知肚明,因為一個女子而已。

太子很快不再看他了,接過皇帝所賜的賀璽,拜完,在典謁和舍人的引領下,他下了階陛。群臣齊聲恭賀和拜送,他邁步朝殿外而去,預備去往姚府迎親。

禮畢,皇帝降座,群臣暫時退到殿閣之中,等待太子迎親回宮。

皇帝入了東殿,獨召李玄度敘話。

李玄度行拜禮。皇帝今日心情似乎很好,笑著賜座,問他新婚感覺如何。

李玄度微笑道:“多謝陛下賜婚,臣弟若逢甘霖。”

皇帝指著李玄度哈哈大笑:“四弟啊四弟,想當年你是何等風流人物,皇兄就是怕你修道修得入了偏門,連敦合人倫也要拋了。這樣最好,總算不負朕的一番苦心,朕也就放心了!”

李玄度笑而不語,待皇帝笑完,道:“臣弟入京忽忽已有三月,親歷太皇太後千秋大壽之榮光,如今又蒙陛下賜婚,諸事畢,若還留在京都,恐怕於制不合,萬一引來彈劾……”

未等李玄度說完,皇帝便擺手道:“朕留你,正要與你說此事。朕特許四弟你留在京中,不必立刻回去。一來,皇兄望你代朕多行孝道,以慰太皇太後之心,二來……”

皇帝望向他:“再兩月,應當是你外祖老闕王的壽日。你不必急著走,且留下,朕到時封你為賀壽使臣,你代朕攜新婚王妃一道去往闕國賀壽。”

李玄度口稱遵旨,從座上起身,再次拜謝。

皇帝笑道:“老闕王從前助力我朝立下過大功,這些年亦是忠心耿耿,年年朝貢。如今恰亦逢大壽,朕無法成行,派四弟代朕前去賀壽,再合適不過。此為朕的一番心意。”

“對了,下月便是秋狩,四弟你莫偷懶,當打頭陣。待秋狩畢,四弟你便攜王妃去往闕國賀壽。”皇帝又道。

李玄度恭敬應是。君臣再敘話幾句,他退了出來,去往文武百官所在的殿閣。

這一夜待全部禮畢,他回到王府,已過亥時。

夜已深,他的那位新婚王妃尚未休息,還在寢堂裏等他。大約知道他不喜她靠近,命他用慣的駱保服侍他沐浴更衣。

時令九月了,前半夜,秋熱卻依然叫人難耐。

李玄度在山中道觀中習慣大開窗戶納入涼風。城內本就少風,寢堂裏更是廊回室深,帳幔重重,從新婚的第一夜起,李玄度便感到自己猶如躺在一只密不透風的箱中。今夜更是如此。但枕畔的新婚王妃卻顯然沒有他這樣的困擾。和昨夜一樣,躺下去不久,她便睡了過去。

他聽著她發出的細細的若不可聞的呼吸之聲,腦海裏浮現出今夜太子投向自己的那一望,想這段充滿陰謀和荒唐的賜婚,想他這個醉心權勢庸俗無比的小妻子,心中郁熱更甚。

連她沉沉入睡的呼吸,聽起來於他都是一種折磨。

昏暗的屋角,鐘漏的辰標無聲無息,漸漸地上浮。

下半夜,李玄度從淺眠的夢中醒了過來。

他再一次地夢見了他已死去多年的長兄太子李玄信。他血淋淋的樣子,悲傷歉疚卻殘忍的目光,還有那揮之不去的詛咒。

李玄度在黑暗中閉目,感到心臟跳得厲害,幾乎就要撞破胸膛。汗水更是涔涔,從他的額頭不斷地沁浮出來。

那一年他十六歲,還是那個走馬踏花的天之驕子,也是如此一個草深鹿肥的秋狩之季,他請到了皇命,帶著一隊護衛離京去往北方,要到闕國去為他的外祖賀壽。

在他離京的第二天,那一夜,宿於沿途驛置,他的長兄太子李玄信忽追了上來,送來壽禮,道他前些日太過忙碌,疏忽了此事,十分自責,特意親自送來,讓他代呈闕王,以表他對闕王的尊崇之心。

長兄太子對外祖如此尊敬,這令少年的他十分欣喜,亦是驕傲。太子亦帶來了酒菜,道要替他補踐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