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章 終要相見

今年除夕,桑家不再只是桑枝和桑天好兩個人,又多了一個容徽。

桑天好把那間客房收拾出來,專門給他住。

“雖然這間房是給你收拾出來了,但你多少也自覺一點兒,不要總在這兒住著,知道不?”他還不忘對容徽說了一句。

“平時你家裏要是沒人做飯,你也可以來這兒吃,不過你得提前給桑枝打個電話啊,我還得給你買點兒菜。”

桑天好到底是嘴硬心軟。

容徽當時並沒有多說些什麽,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。

“謝謝您。”他說。

大約是多少年,從來都不曾有人像這樣考慮過他的胃口,關心著他的生活,除了桑枝以外,容徽好像也在她的父親這裏,感受到了一絲溫暖。

或許容徽終於開始變得幸運一些了。

他曾經活在這世上,只覺得煎熬難捱。

可是後來,有人教會他,學著去看這人間的一場雪,學著感受陽光的溫度,不再厭惡那樣刺目的光線。

也許,從那個冬天開始,他就已經變得不一樣了。

桑天好最近喜歡上了下棋,一開始是下五子棋,後來他又讓容徽教他下圍棋。

圍棋有些難,但桑天好學得卻津津有味,對容徽的態度也終於少了幾分別扭,終於顯得更加自然了一些。

桑枝覺得自己的家庭地位有一點點受到威脅。

因為就在除夕的前一天晚上,桑天好和容徽還在客廳裏下棋,桑枝洗了一個蘋果,走過去想看一會兒。

桑天好卻朝她擺擺手,“你看什麽呢,還不復習去?還差幾個月就高考了,你抓點兒緊!”

“……?”

桑枝剛咬了一口蘋果,她指了指容徽,“那他不也快高考了嗎?”

桑天好卻答得理直氣壯,“人家是年級第一。”

“……哦。”

桑枝無法反駁,看了容徽一眼,回房間學習去了。

晚上桑枝被一道物理題難得抓耳撓腮,最後還是容徽幫她解出來的。

他摸了摸被她自己抓亂的頭發,把筆塞回她的手裏。

桑枝盯著他片刻,又做賊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門,然後就抱住他的腰,用臉頰蹭了蹭,然後望著他說,“你怎麽這麽聰明呀?”

容徽忽然被她誇獎,耳廓有些微熱,他抿了一下薄唇,大約是有些歡喜的,他俯身輕輕地親了她的眼睛,沒有說話。

第二天的除夕夜,容徽又在桑天好熱切的目光注視下,吃了一些飯菜。

桑枝想攔,卻在桌下被他握住了手腕。

他強忍著,直到桑天好出去扔垃圾的時候才去洗手間裏吐了個幹凈。

這種腸胃絞痛灼燒的感覺並不好受,容徽的眼睛裏幾乎都又了點血絲,雙手撐在盥洗池前半晌,才緩過神來。

“你不能吃就不要吃,逼自己幹什麽?”桑枝看他難受的樣子,心裏也覺得有點不好受,用毛巾擦他臉的時候,她的鼻子都有點泛酸。

可是下一秒,她卻忽然看見眼前的少年蒼白著一張面龐,忽然對她笑。

她聽見他很認真地說,“枝枝,你的家,比我的好。”

他的語氣有些飄忽,大約是想起了什麽。

桑枝拿著毛巾的手頓了一下,也不知道為什麽,這一刻她覺得就像是有一根針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她的心口,她差點掉了眼淚。

在靜悄悄的房間,年輕的女孩兒忽然俯身去抱住坐在她面前的小藤椅上的少年。

她說,“以後我的家,也是你的家。”

這世上有太多無奈的事,誰也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生,自己的家庭。

能夠遇上這樣好的父母,是桑枝的幸運。

桑枝希望用自己的幸運,去化解容徽的不幸,讓他從他的那些陰沉痛苦的回憶裏解脫,從此以後,放過自己。

或許這一場雪來得太遲了一些,映在微微覆了霧氣的玻璃窗外,便顯出更加朦朧夢幻的影子,霓虹的光糾纏在其間,斑駁漂亮。

遺落人間的神明,曾以為自己不過是這世間怨戾難消的惡鬼。

他理所當然地厭惡著這世間一切的人和事,陰暗邪惡的種子或許早已埋下,他早就想毀掉這世間所有浮於表面的安寧平靜。

但在某個雨天,當他因為那道符文的作用而記憶倒退,回到自己最脆弱不堪的那些年。

她的靠近,她的關心,若他還曾清醒,便該提醒自己,拒絕她,遠離她,討厭她。

但他卻到底在那一場自己制造出的荒唐“夢境”裏,做了第一個沉淪不醒的人。

如果不是記憶倒退,他或許永遠也不會向任何人打開心扉。

而她的“趁虛而入”,讓他無知無覺地開始貪戀她的存在,並將晨光作為那個除夕夜裏的第一個盼望。

盼她推開窗,盼她的目光。

夜裏的大雪覆了屋檐窗台,早上醒來就是白茫茫的一片,桑天好讓桑枝下樓去買早餐,容徽也跟著一起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