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誥命

高聳的宮門外,小火者推著周顯恩往外走著,雙鶴紋長羽大氅垂至地面,拂過一路的積雪。一旁的謝寧杵著拐杖,身邊幾個宮人環繞,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她。

才剛過申時,雪卻越下越大,連帶著周遭都霧蒙蒙地。秦風端坐在馬車上,一條腿隨意地垂著,手裏捏著套繩。但見茫茫大雪中,赴宴的人回來了,他當即下馬迎了過去。

走近了些,才見著謝寧左腳像是使不上勁,額頭還纏著紗布。他愣了愣,有些擔憂地問道:“夫人這是怎麽了?”

謝寧本還在咬牙往前走著,雖有人攙扶,可她的腿一使勁兒還是有些疼。聽著秦風的話,她擡頭,頗有些尷尬地笑了笑:“不小心摔了,並無大礙。”

秦風又瞧了瞧一旁的周顯恩,見他面色如常,也沒有說什麽,心下才安定了些。有他家將軍在,夫人便是受了委屈,他肯定也早就替她連本帶利地討回來了。

幾個宮人又急忙兩人都扶上了馬車,本來謝寧還是好好的,這回連她自己都傷了腿。好一陣折騰,才在馬車內坐定。馬車緩緩駛著,比來的時候走的更慢了些。

車內,謝寧頗有些局促地用手指攪著膝上的衣擺,時不時偷偷拿眼瞧著周顯恩。

“有話就直說,偷偷摸摸的,做賊麽?”不冷不淡的聲音響起,他沒瞧她,目光隨意地放在一旁。

謝寧低垂了眼瞼,指腹緊張地輕撚著,半晌才低聲道:“對不起,將軍,我今日好像又給您添麻煩了。”

承華殿上的事她也聽說了一二,周顯恩似乎為了她還開罪了信王殿下。上一次在周家也是這樣,周顯德的事似乎也是他做的。她雖不懂政事,也隱約感覺得到,信王奪嫡的可能性是最大的。不然她父親也不會費盡了心思地去巴結他。

可周顯恩因著她的事,今日算得是和信王撕破臉了。思及此,她將頭垂得更低了。

周顯恩漫不經心地偏過頭瞧著她,卻在觸及她眼底的自責時,面上的神色凝滯了一瞬。

也只是片刻,他忽地將身子往後靠了靠,扯開嘴角嗤笑了一聲:“別自以為是了,只是為了我的面子而已。你丟人,在外人看來不就等於我丟人?”

謝寧擡了擡眼,不知他這話是真是假。可不管怎麽說,都是他幫了自己。她還是瞧著她,溫聲地道了謝,復又道:“將軍今日想吃些什麽?我給您做。”

“你還是先把你自己的腿養好吧。”他隨意地掃了一眼她的左腳,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,就靠著闔上了眼。馬車輕晃,連帶著他的衣擺都抖動著。

謝寧低頭瞧了瞧自己的左腳,她差點都忘了自己摔傷了腳。怕是沒有十天半個月也好不了,下廚肯定就是不行的了。

她蹙眉想了想,眼神微動,斟酌道:“那我給您做身衣裳如何?您喜歡什麽顏色和花紋?”

她問了幾聲,聲音漸漸弱了下去。她想起上次給他送的鞋,他似乎就不大喜歡。好像也就她下廚,他還覺得滿意。

剛剛還絮絮叨叨的人,忽地沒聲兒了,周顯恩的眉頭微不可見地皺了皺,好半晌才沉聲:“隨你。”鴉色長睫顫了顫,他復又添了一句,“別太花哨就行。”

謝寧眼神一亮,重重地點了點頭:“嗯,我回去就給您做。”

周顯恩不冷不淡地點了點頭,雙目微闔,似乎要睡著了。謝寧端坐在他身旁,也不再開口打擾他了。

霧氣透過輕晃的車簾,打濕在蜷曲的眼睫上,周顯恩偏著頭,神色卻比平時更顯得溫和了些。

周家院子內,謝寧正靠烏木卷梨花圈椅上,專注地繡著衣裳上的花紋。腳腕上還纏著用來固定筋骨的竹條,額頭的紗布已經拆了,未曾留下疤痕。從宮裏回來足足快五六天了,她身上的傷也快好得差不多了。

她正撚著針線,剛要刺破絹布,就聽得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擡起眼時,只見雲裳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,扶著門框,拍了拍胸脯,急急地道:“夫人,老太君派人傳話,說是宮裏來了人,指名要您去前廳接見。”

謝寧手指一怔,眸光沉了沉。宮裏為何來人,難不成還是跟上一次宮宴的事有關?

但見雲裳一臉擔憂,她才溫聲道:“不必擔心,也未必是壞事。”

周顯恩此刻不在屋內,她也只得放下針線,理了理衣裙,便由雲裳攙扶著去前廳了。

她腳上的傷只能勉強走路,也走不快。足足走了快小半個時辰才到了前廳,正巧周家人都在廳內,周顯恩在一旁坐著,宮裏來了人,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,只是隨意地喝著茶。

茶香繚繞,在空氣中圈出一陣陣白霧。見他這樣,謝寧也安心了些,應當不是什麽壞事。

正廳處,立著幾個藍袍圓領的小火者,恭敬地端著托盤,蓋了紅布瞧不清是什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