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 偏愛

太醫院內,四周陳設古樸雅致,床榻上垂著天青色織錦帳。楠木刻絲屏風將房間分隔開,太醫便在屏風外磨藥,幾瓶白瓷青魚紋藥瓶子就擺在檀香木托盤上。

謝寧正半坐著靠在榻上,身後墊著柳編枕頭。額頭纏著紗布,手臂和腿上的擦傷也都被細致地處理過了。用的都是宮裏上等的傷藥,塗了不多久,原本火辣辣的傷口就緩和了許多。只是左腳扭傷了,暫時還不便走路。

她剛剛接過太醫遞過來的湯藥,慢慢喝完了。擱下藥碗時,余光不自覺瞧了瞧門外,疑惑地眨了眨眼。

雕花木門處,露出一只繡鞋上圓潤的珍珠,幾根蔥白的手指緊張地摳在朱紅的門框上。

扒拉在門外的人似乎猶豫了很久,才小心翼翼地垂進來幾縷如雲的鬢發。那慢慢試探著越過門框的眼睛,帶了幾分水盈盈的波光,卻在碰到謝寧的目光後,受了驚嚇一般極快地把頭縮了回去。

謝寧頗有些尷尬,不知該不該叫清音公主進來。按理說這皇宮是她的家,她想去哪兒便去哪兒,可她已經在門外躲了快半個時辰了。既不走,也不進來。

雖然這位小公主之前對她態度算不得友好,但卻真的是跑去找來了太醫。多半也是涉世未深,被人當了刀使。

她想了想,正欲開口,門外的人卻磨磨蹭蹭地進來了,只是臉色有些不自然,手抓著門框,將目光放在一旁,生硬地開口:“你……你沒事吧?”

謝寧將手放在絲衾再,點了點頭:“多謝公主送我至太醫院,現下已然無事了。”

清音公主聞言卻身子一怔,良久才極快地瞧了她一眼,復又別過臉,小聲地道:“既然沒事就行了,你救了本公主,雖這也是你應該做的,但是本公主會讓父皇賞你的。”

說罷,她就提著裙擺走出去了,因為太急,差點絆到了門檻。垂在身側的長發蕩開,露出帶著紅暈的面頰,隨即走得更快了。

只是她的腳步聲未走遠,便停了下來。

謝寧沒有在意,復又收回目光。挪了挪身子,正欲尋個舒服些的姿勢躺下去,輪椅碾過地面的聲音便傳來了。

她拉絲衾的動作一頓,擡眸時,只見周顯恩在門外,瞧著雖面色如常,可那雙眼卻冷的有些瘆人。

推他而來的幾個小火者合力將輪椅移進了屋內,隨即便退出門外。他停在門口,目光冷冷地掃過謝寧,觸及她額頭纏著的紗布時,眼中陰翳密布。

謝寧被他瞧得有些尷尬,只得別過眼,輕聲道:“將軍的事辦完了麽?若是辦完了,咱們便可以回去了。”

周顯恩沒理她,唯有輪椅碾過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,帶了隱隱的壓迫感,讓她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絲衾,想遮住自己。

輪椅聲停下,那瘆人的目光卻依舊留在她身上。良久,才聽得他冷冷的聲音:“誰幹的?”

謝寧下意識擡起眼瞼,鴉色長睫顫了顫,對上了周顯恩懨懨的臉色:“將軍是說?”

“我問你,你這傷誰幹的?”周顯恩有些不耐煩地重復了一遍,聲音更冷了幾分。

謝寧別過眼,輕聲道:“只是赴宴的時候,不小心摔了。”

身旁傳來一聲輕笑,帶了些嘲諷:“我說過,我最聽不得別人說謊,否則我會割了你的舌頭。”他復又往她身旁靠了靠,兩人的距離呼吸可聞,“怎麽?你以為本將軍是在同你說笑麽?”

謝寧眼神微動,手指無意識地攪著搭在身上的絲衾,眉尖緊蹙,別過眼不敢看他,良久才訥訥地道:“我並非說謊,確實是不小心摔的。只不過是因為當時清音公主在一旁,為了護她,才摔的,只是意外而已。”

謝楚所犯的事實在太大了,若是牽扯出來,定然會連累到整個謝家。她雖不情願,卻也不得不為她遮掩下來。

周顯恩不冷不淡地“哦”了一聲,手指搭上她額頭的紗布:“我說過,你在這宮裏無須忌憚任何人。我說的話就是規矩,而你不聽話,受了傷也活該。至於那些不守規矩的人……”

他沒有繼續說下去,只是輕笑了一聲,便收回手,推著輪椅要回走了。

謝寧瞧著他的背影,急急開口:“將軍,您要去哪兒?”

周顯恩沒理她,徑直出去了。

謝寧有些著急,怕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,急忙掀開絲衾要追出去,只是腳扭傷了,根本動不得。只能焦急地望著門外。

承華殿內,宴會還未停,大臣們多已微醺,只坐席上的太皇太後低著頭抿了一口茶,似乎有些倦態。

赴宴的女眷們也早已回來了,大殿歌舞未停,大開的門外,卻傳來清晰可聞的拍手聲。

坐席的人一驚,回過頭就見得坐在輪椅上的周顯恩進來了。他嘴角勾起一絲弧度,漫不經心地拍了拍手,樂師停下,舞姬們也不知是否還要再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