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利弊

花窗緊閉,因著外圍竹林掩映,只漏進來些許的曦光。屋子裏岑寂了下來,只有獸耳鎏金香爐裏還散著繚繞的煙霧。銅絲顏花落地暖爐將人身上都烤得暖烘烘的。

常老太君半靠在紫玉珊瑚屏塌上,逆著光,讓她的臉色有些朦朧不清,只有那古井無波的眼神還落在屏塌旁的謝寧身上。

窗戶被風吹得吱呀響了一聲,打破了寂靜。片刻後,謝寧略頷首,撐起嘴角笑了笑:“謝寧進府不過數日,還有許多不懂的地方,謹聽祖母教誨。”

常老太君也笑了笑,握在謝寧腕上的手有些粗糲,佛珠掠過,才有了幾分溫潤。

她沒立即訓話,只是往後靠了靠,眉眼半闔。喘了喘氣,才不緊不慢地道:“新婦可知咱們周家有多少年的光景了?”

謝寧本還有些緊張,以為她是要訓斥自己,卻不曾想只是沒來由地問她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話。她也不敢怠慢,恭敬地回道:“回祖母,若是謝寧沒有記錯,應當是有幾十年的光景了。”

周家是高門望族,從當今陛下開國至今,算得上是大盛國的肱股重臣。周顯恩的父親,也就是老威遠侯,也曾是統帥三軍,久經沙場,當初前朝段氏暴虐無道,還是周顯恩的父親起兵,擁護當今陛下謀反稱帝。

周顯恩更不必說,十七歲就拜為了鎮國大將軍。其余周家子弟,也都是零零散散的在朝為官。

常老太君低頭笑了笑,笑聲有些發悶。良久,才撫上了手腕上的佛珠,娓娓說道:“你說的不錯,周家是經歷風雨,仍舊屹立不倒。可咱們周家能走到如今的地位,全是承了天子的恩德。”

她擡了擡眼,萎縮的唇瓣早就失去了光澤。尤其是這會兒臥病在床,連平日裏的中氣十足的聲音都帶了幾分疲憊。

謝寧不敢怠慢,一直認真聽著。

常老太君復又道:“周家在兆京,表面上風光無限,實則內裏早已是千瘡百孔。家裏頭成氣候的,如今也就剩下一個二郎了。可那孩子偏偏走錯了路,稍有不慎,毀的就是整個周家。他是個有能力的孩子,可惜這是兆京,不是疆北,朝堂也不是他的戰場。”

常老太君慢慢悠悠地說著,卻聽得謝寧越來越糊塗了。她低著頭沒有應聲,可心裏卻奇怪,為何又扯到國事上去了?

常老太君瞧著謝寧,面上無悲無喜,只帶了幾分淩然:“但你也要清楚,你雖是嫁給了二郎,可你首先踏進的是我們周家的門檻。能庇護你的,不是二郎,是周家。”

謝寧眼瞼一跳,恭謙地“嗯”了一聲,不置可否。

常老太君似乎也知道她性子謹慎,也不在意她究竟能不能領會到話裏的深意,只是自顧地道:“老身也這把年歲的人了,半截身子都入了土。所能做的,不過是選擇對周家最有利的局面,想著把周家的基業傳承下去。這樣對周家,對你來說,都是有利無害。”

她說罷,就從床頭拿出一個紫檀木盒子,盒子裏有塊色澤上乘的玉佩。她將盒子蓋上,復又交托到謝寧手中:“你將這東西交於二郎,不必理會這是什麽,只需要同他說,你也勸他應下此事。他待你好,一定會聽你的意見的,這是對你,對他,對整個周家最好的結果。”

那木盒不算沉,但是放在了謝寧手中,她半晌沒有接過。雖不知這玉佩有何深意,可定然跟周顯恩有極大的關系。她不能隨便應下,可常老太君同她說了這麽多,說來說去就是為了勸她去遊說周顯恩。

她眉尖微蹙,眼神慌亂了一瞬,隨即打算裝傻充愣:“祖母言重了,夫君一向是有自己的主意。我說的話,他不一定會聽的。”

常老太君的眼裏閃過一絲冷意,隨即將手搭上了佛珠,手指轉動。良久,才了然地笑了笑:“我知道,你同二郎處的融洽,他此刻待你也是有幾分真心的。可你還年輕,不知人心叵測,男人的心思更是如此。妻妾成群,不過是常事。今日能為你鬧翻了天地,明日你又怎知他能待你如初?唯有實實在在握在自己手裏的東西,才是最靠得住的。你是個聰明的孩子,你應該知道怎麽選擇。是抓住周家的蔭庇,還是依靠一個男人的心思?”

香爐裏的熏香似乎燃盡了,只剩下淡淡的余味。

常老太君說罷便不再多言了,身子放松,靠在了榻上,雙目微闔,有些疲憊,只有手指還撚著佛珠。

謝寧低頭瞧著被塞到手裏的木盒,頗有些無奈。常老太君說的話確實有些道理,她父親便是個例子。她也未曾想過依靠周顯恩的心思,不過老太君有一點說錯了。

她同周顯恩只是相敬如賓,莫說她不會答應。就算是應了,他也不會聽她的話。

這東西來路不明,周家明裏暗裏的關系也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復雜。她不知該信誰,所以幹脆就誰也不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