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粉刷匠(六)

每個人在生死存亡之際,都會迸發出無窮盡的能量。

阿芃像是一頭垂死掙紮的小獸,猛地朝鐵門撞去。

她想逃跑,哪怕只是打開門來呼救。

可是哪裏還來得及呢?

頭皮傳來一陣劇痛,阿芃被兇手一把拽住腦後的長發摔倒在地。眼前寒光一閃,她甚至連疼痛的感覺也沒有,只是肩膀上傳來一陣陣溫熱。

像熱水流下來。

第一刀,她被紮中了肩膀。

阿芃有一瞬間的恍惚,指尖溫熱粘膩的鮮血,不知怎麽讓她想起不久之前咖啡店中,她喝在口中的那杯熱巧克力。

不過是幾個小時之前,卻像是另外一個人的人生。

她不想放棄,她拼命掙紮,她伸出手臂抵擋。

第二刀,砍在了她的手掌上。

血一下子湧了出來,像冒著泡的沸水,被掙紮中的阿芃揮濺到了雪白的墻壁上。

大叔的眼神瞄過去,似笑非笑看著待宰羔羊一樣無力的她,語氣甚至有些可惜。

“哎,臟了,明天怕是要再刷一次墻。”他嘲弄著。

反抗的力氣越來越小,阿芃想再次擡起手臂,用盡全力卻仍然是徒勞。

她從來不知道人竟然真的脆弱到這種地步。

第三刀落下的時候,阿芃緊緊閉上了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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寂靜的雪夜,寶靈街上十分寂靜,落了一層薄雪的街道上連一個腳印都沒有。

茉莉洗頭房燈還亮著,小海半趴在窗邊的洗頭椅上,困得眼皮一直在打架。

“姐姐,什麽時候開始啊?”他迷迷糊糊地問。

“唔,快了。”茉莉笑眯眯地說,“你要是困了,就在我這裏睡吧。”

“你媽媽今天晚上很忙,顧不上你的。剛好,別回去了。”她伸出手臂,啪地一下關上了窗戶,把樓上那隱隱約約的男人女人交雜一起的古怪聲音隔絕在外。

再一回頭,小海已經安靜地躺在床上睡著了。

他一動不動,呼吸是那樣輕,讓人幾乎想伸手去鼻子下面試探一下他到底還活著麽。

“就這麽睡啦,到底是個孩子呢。”

茉莉輕輕搖了頭,伸手順了順他的頭發。

“沒了觀眾,戲總要演。”她坐在桌邊,眼前放了一盞小小的白蠟,一面鏡子立在蠟燭前面。

茉莉靠近鏡子,輕輕哈了一口氣,光滑的鏡面騰起一層白霧,仿佛一堵白墻。

“你一個人,估計是打不過他的。但你別忘啦,那房子裏還有誰呢……”

茉莉細長的手指刮在鏡子上,發出刺耳的滋啦聲,指尖所到之處留下長長的紅色痕跡,在鏡子上畫出一個血紅色的剪影。

她滿意地點點頭,拿起了鏡子,靠近燭火。

鏡中的人影在橘色的火焰下越發明顯,隨著她手腕的抖動,仿佛在浮起白霧的鏡子裏面跳著舞。

茉莉的指尖還在劃著,像白墻上畫畫一樣,有的時候畫一個箭頭,有的時候畫一個娃娃臉,有的時候……幹脆寫起了字。

“殺……殺……殺人兇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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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芃的掌心緊緊貼在墻壁上,鮮血滲入白墻中。

可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,她睜開眼睛,卻發現大叔瞪大了雙眼,露出迷惑又慌張的眼神,往後退了一步。

“怎麽會?怎麽會這樣?”他顫抖著聲音,手裏的匕首掉在了地上,發出清脆的響聲。

阿芃像是意識到了什麽,猛然轉過身。

她方才背靠著的那一片雪白的墻壁上,竟然浮現了一個真人般大小的血影。

是個女人,即便鮮血覆蓋了臉龐看不出五官,也能知道那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,披著淩亂的頭發,直挺挺印在了墻上。

不,不僅僅是這樣。

曾經被塗料油漆一層層精心刷過的墻壁,不知何時,全部出現了鮮血的痕跡。

有些鮮紅,像是剛剛潑濺上去的;有些暗褐,又像已經過了很多天。那些血痕形狀不一,有的看起來像人頭;有的是箭頭,指著冰箱的方向;還有的甚至是漢字。

殺……殺……殺人兇手。

“不!”大叔雙眼通紅,拎起手邊的漆桶朝墻上潑去,“明明之前已經被蓋住了!”

阿芃怔怔站著,被白色的塗料澆了全身。

她茫然地摸摸臉頰,卻看見猩紅色的血從頭發上一點點滴落,像在做夢。

到處都是血。

墻上,地上,連原本白色的塗料桶裏都是血紅一片。

大叔怒吼著擰開了廚房的水龍頭,原本清澈的水卻在觸及他手的那一刻變得血紅,散發出濃重的腥臭。

他舉起塗料桶,狠狠摔在墻上,發瘋似的砸著水龍頭,發出砰砰的巨響在寂靜的夜晚回響。

樓下像是有人被響聲吵醒,拉開窗戶吼:“大晚上的,發什麽瘋呢!再吵,我報警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