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粉刷匠(五)

大叔皺著眉頭,語氣也有些不好:“你這個小姑娘,是來幹什麽的啊?這好幾天了,我總是看你在我們這裏晃悠。你有什麽事麽?”

阿芃下意識地用袖子擦幹眼淚,緩緩站起身:“大叔,你知道住在隔壁的這個人,最近有沒有出過門?”

棕紅色的鐵門開得更大了一些。

大叔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阿芃,像在掂量她來這裏的目的。

“我是他的朋友,擔心他出了事。”阿芃像是看到了希望,連眼睛都在發亮,“大叔,你最近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動靜?”

“哦……”

大叔將門打得更大了,站直了身。

他大概四十多歲,高高瘦瘦,戴著斯文的金框眼鏡,光滑的臉上連一絲胡茬都沒有,看起來文質彬彬。

“你為什麽會這麽想呢?難道你聽到了什麽聲音?”他的眼睛隱在鏡片的反光中,低沉的聲音裏夾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,“你總在這裏晃蕩,是不是因為你聽到了什麽動靜?比如說……求救的聲音?”

“大叔,你幫我報警吧!”阿芃往前走了一步,語氣帶了哀求,“我已經打過好幾個電話了。可是如果您作為鄰居而報警,就更說得通了。”

“小姑娘,你想讓我報警,也得給個理由吧。”他慢慢悠悠地說,“是因為你……經過的時候,聽到了求救聲麽?”

阿芃心一橫,連連點頭:“對!我聽到了!”

她又有點心虛,解釋了兩句:“模模糊糊,隱隱約約的,聽不太清楚……”

她焦急的催促著,求著面前的那個人幫助他。

卻沒有注意到大叔的呼吸微微一滯,左手下意識在身邊握緊,又松開。

他把手擡起來,伸進外套口袋中。

阿芃以為他聽信了她的說辭,要掏手機,欣喜地擡頭等待著。

他停了一下,在空蕩蕩的、安靜的樓道中瞄了一眼,又終究把手拿了出來。

“唔……我家和你朋友家,陽台其實是挨著的。”他斟酌著詞句,“要不然,我隔著陽台幫你喊喊隔壁的人?”

他恰到好處地遲疑著,猶豫著,像是在暗示什麽:“可惜了……我實在是恐高,不然如果稍微探出身看看,應該能看到他臥室裏的情況……”

他的暗示生了效。

這個世界上,哪裏有比關心則亂又一腔孤勇的粉絲,更豁得出去的人呢?

一切的一切,從阿芃第一次偷偷溜進方川公寓的那個晚上,就陰差陽錯發生了偏離。

“我不恐高!我可以去看看!”阿芃像看到了曙光,“或許……如果大叔你們的陽台是連著的,那能從窗戶翻過去嗎?或者最起碼,我可以看一下隔壁的情況嗎?”

棕紅色的鐵門徹底打開了。

大叔穿著雪白的襯衫,微笑著,讓開了門前的路。

他身後的公寓也是雪白一片,淺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放著一桶桶的乳膠漆和羊毛刷,雪白的墻壁纖塵不染,白得驚人。

“我家最近在裝修……”大叔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,“對了,小姑娘忙了一晚上了,渴了吧?想喝點什麽?”

這樣幹凈的房間,卻傳來一陣若隱若無的血腥氣,像從房間角落,每一個肉眼不可見的縫隙裏沁出。

房門嗒地一下,極輕地在阿芃的身後關上。

她絲毫未覺,大步穿過客廳朝南側走過去。

“陽台是在這裏吧?”阿芃一把拉開了陽台和客廳之間的推拉門,往窗前一站,倒抽了一口冷氣。

“大叔,你在開玩笑麽?這陽台怎麽算連著啊?你家和他家中間差著半米呢,我就是長頸鹿,也沒辦法看到隔壁啊!”

她回過頭,怒氣沖沖的表情在看見身後的人那一霎,土崩瓦解。

棕紅色的鐵門緊閉,那溫文爾雅的大叔散漫地坐在沙發上,左手終於從衣服口袋中拿出來,玩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。

“小姑娘,你知道娶一個不合心的老婆,是什麽感覺嗎?”他垂著眸子,低沉的聲音像是魔鬼的低喚,“嘰嘰嘰嘰,就像一只聒噪母雞,每天都在你耳邊嘰嘰嘰嘰這樣叫……”

“我結婚二十年了,養了這麽個不知感恩的母雞,每日每夜都在煎熬……到忍無可忍的那一天,到底還是解脫了。”

“她吸你的血,吃你的肉,花你的錢,還要每天這樣嗶嗶嗶嗶地吵你,吵了架,還要拿雞嘴去啄你。你看,都啄出血了……”

大叔一下一下挽起襯衫袖管,一道道長長的血痕,像是絕望的女人拼命掙紮,用指甲在他手臂上摳出的傷痕。

“小姑娘,你殺過雞嗎?”他擡起眼睛,“對準雞脖子,一刀斬下去,最多一分鐘,再撲騰的雞也安靜了……”

“就是血啊,濺了滿墻滿地,臟得很,要用小刷子沾好白漆,一點點把整面墻都刷幹凈……像個,嗯,粉刷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