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(第3/3頁)

曾鯨伴在一旁,望了眼道:“老祖宗,車已經出宮了。小的打發人提早上西苑報了信兒,那頭的人都預備起來了。”

梁遇有些譏嘲地一哂,“咱們萬歲爺,這回像個愣頭青。”

曾鯨是他一路提拔上來的,極有耐性地磋磨了好幾年,沒有給他平步青雲的機會,就是一個腳印接著一個腳印地爬,才慢慢升到這個位置。受過打磨的人懂得察言觀色,馴服後也極其忠心,聽了梁遇的話,含蓄地笑了笑,“皇後娘娘怕是不得聖心,這麽著也好,有人震懾後宮,有人椒房獨寵,將來那些眼紅的不至於盯著一個靶子打。”

梁遇沒有說話,那雙深邃的眼微微眯起來,仍是遠望著神武門。

曾鯨覷了覷他,“老祖宗,天兒冷,咱回吧。”

梁遇腳下略站了會兒,便轉身往東佯佯而去。司禮監離北宮門很近,過了東一長街就是,遠遠看見衙門兩掖懸掛著及地的紅燈籠,今兒年三十,和平時反而不一樣,平時那些少監們都會出宮回府,但今天沒有商量的余地,個個必須鎮守在職上。

隱約聽見裏頭傳出喝酒猜拳的聲響,這是歷年特許的,年三十可以沒大沒小,擺著流水席,一吃好幾個時辰。有差事的出去一趟,回來仍是菜熱酒暖。

曾鯨朝茶坊方向看了看,笑道:“老祖宗也上那兒熱鬧熱鬧吧!”

梁遇卻搖頭,“人多氣味難聞,我就不去了。你知會他們一聲兒,別喝滿了,防著主子們有急召。”吩咐完,自己負著手,緩步沿抄手遊廊回值房去了。

值房裏空無一人,其實冷清慣了倒不覺得什麽,有過人又走了,屋子就涼下來,缺了一段人氣兒。

可惜,今年的年三十,還是孤身一人。他進門落下垂簾,往裏間去。從螺鈿櫃裏取出個小匣子。那匣子只有人手掌大小,初看普通,底下卻有榫頭,找準了退下來,便是兩個小小的牌位。

他把那兩個牌位放在高案上,各斟了一杯酒用作祭奠,喃喃道:“原想今兒能一家子吃個年夜飯的,不巧月徊有差事,出宮去了,還是我來陪二老喝一杯。”

那聳肩長嘴的酒壺裏傾倒出細細的一線,把酒杯斟滿,他擡手舉杯,向爹娘的牌位敬了敬,然後仰脖兒,一口把酒飲盡了。

他不常喝酒,冬天裏的燒刀子勁兒很大,順著喉頭往下,一路灼燒進胃裏,幾乎點燃整個胸懷。他喝酒並不急,面前兩個小菜也沒動,就是慢慢地獨飲,腦子裏裝滿了事兒,心裏卻空空的。

宮裏歷年都是子時放煙花,要是子時前能回來最好,要是回不來,恐怕就壞事了,明兒什麽都得放一放,先替她預備晉位事宜。

女孩子那麽輕易地交代了自己,是犯糊塗啊,他呷了口酒沉沉嘆氣。可是又有什麽辦法,就算爹娘在世也未必管得住她,他只是做哥哥的,適時的提點尚可以,管頭管腳,只怕她未必賓服。

看看座鐘,快要亥時了,還有一個時辰。院子那頭傳來粗豪的笑聲,他輕蹙了下眉,莫名覺得煩躁,酒也一口接著一口,漸漸有些急切起來。

屋裏燒了地龍子,加上酒氣上頭,顴骨上變得潮熱。他撐著身子站起來,解開領扣和鸞帶,正要脫曳撒,忽然聽見門上有人叫了聲哥哥。

他微一怔,疑心自己聽錯了,回頭看了眼,發現月徊居然真的出現在門上。

他吃了一驚,忙掩上衣襟,正了正臉色才轉身道:“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