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章(第2/3頁)

月徊說多謝總管關心,“我們尋常家子,從沒有睡到日上三竿的時候。在家時也起得早,只是不及宮裏。”說著尷尬地笑了笑,“正因為起得早呢,腦子像是落在他坦裏了,伺候皇上梳頭伺候得不好,還請總管教訓。”

柳順喲了聲,“這是哪兒的話,姑娘頭回當差,這麽著已經不錯啦。誰也不是天生就會梳頭的,只要手藝過得去,主子高興,這就夠夠的了。”說罷回身瞧了瞧,“才剛萬歲爺梳下來的頭發,姑娘知道怎麽處置麽?”

月徊道:“都收進錦盒裏了,回頭送到恒壽齋裝金匣。”

柳順點了點頭,“萬歲爺身上掉下來的東西,一樣都不能馬虎,因此還要勞姑娘多費心。恒壽齋在司禮監經廠直房南邊,路有點兒遠,姑娘是才進宮的,怕姑娘不認得路,過會兒讓畢雲領著姑娘去吧。”

月徊噯了聲,“謝謝總管關照。”

柳順和顏悅色擺了擺手,“姑娘客氣,就是瞧著掌印的面子,咱家也得多看顧姑娘不是?”

橫豎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,月徊明白這個道理。不過畢雲也算相熟,能有他陪著真不錯。因畢雲本來是禦前伺候文房的,皇帝視朝由掌班太監隨行,他在這段時間裏閑著,柳大總管發了話,他便順勢應承了。

“姑娘,那咱們這就去吧。”畢雲和煦道,“我帶姑娘先認認路,紫禁城裏地方大,等熟悉了,下回就方便了。”

月徊欠了欠身,“有勞畢公公。”裏間收拾金發的小太監把錦盒捧出來,她接了手,就隨畢雲往月華門上去了。

天邊總算浮起了些微的亮,天地間仍籠罩在一團昏沉裏,但隱約已能分辨前路上的青磚。畢雲挑著燈籠在前邊引路,邊走邊問:“姑娘冷不冷呐?昨兒月亮過了畢星,今兒怕是要下雨呢。”

月徊有些驚訝,“您還會看天象?”

畢雲笑道:“早前沒進宮前,我就喜歡星學天象。要是家裏能養得活我,我是立志入司天監的,哪怕做個文房筆吏也好。”

只是可惜了,老家兒愛生那麽多孩子,個個張嘴要吃的。最後大的是勞力,小的舍不得,剩下中間不上不下的不招人疼,只好凈了茬,送進宮裏伺候人了。

所幸能得器重,留在了禦前,太監裏頭算是當了上差,能吃口飽飯,還有盈余接濟家裏頭了。至於以前的理想,像火堆上燃燒迸散的火星子,亮過,飛出去就滅了。再回想起來不過是冷燼,遺憾,卻又無可奈何。

月徊很懂得男人壯志未酬的辛酸,像小四,發願一回扛兩袋糧食,卻因瘦弱從來沒有實現過。回來還難過呢,偷偷躲在被窩裏頭哭鼻子,她那時候相當同情他,然後一面同情,一面從那雙特意給他做大的鞋裏,倒出夾帶回來的糧食熬粥喝。

活著就是這麽難,有時候想想,活著已然是造化,往後的路走一步看一步就完了。

前面到了隆宗門,過門禁往南順夾道走,走上一程子就到恒壽堂。畢雲領著月徊過去,一盞燈籠在前面挑著,恍惚的晨色裏照出一片迷蒙的光。

守門的小火者才下鑰,等著換班兒,一晚上過來個個僵著手腳,看見禦前的人一弓腰,一副頭重腳輕的模樣。

畢雲沒理會他們,往南比了比手,“恒壽堂裏也有管事,回頭讓他指派兩個人聽差。宮女子是不能單獨行走的,有人跟著行動方便點兒。”

月徊噯了聲,才要說話,眼梢瞥見打西邊過來兩盞燈籠。她起先倒沒當回事,可畢雲忽然壓聲說了句“快走”,她頓時心下一蹦,忙加緊了步子。

然而該來的終歸躲不掉,那兩個挑燈的人說留步。待到了面前,上下打量月徊兩眼,扮出個笑臉道:“姑娘是才進宮的吧?太後娘娘聽說姑娘在萬歲爺跟前當差,有幾句話要吩咐,請姑娘隨我們走一趟。”

月徊因之前扮過太後,不由有些心虛,眼巴巴瞧著畢雲,不知該怎麽辦才好。

畢雲進宮到底有年頭了,慈寧宮的人也熟識,便笑道:“二位嬤嬤,姑娘一早才伺候完皇上,正要往恒壽堂去。且等她交代完了差事,再往慈寧宮給太後娘娘請安,成不成?”

結果那兩位嬤嬤交換了眼色幹幹一笑,“畢公公不是不知道,太後娘娘既下了懿旨,就沒有商量的余地。咱們知道姑娘是掌印的族親,要不是領了太後娘娘的命,咱們也不能來找姑娘。畢公公與其和咱們商議,倒不如……”一頭說,一頭朝司禮監衙門方向飛了個眼色,示意畢雲趕緊給梁遇報信兒去。

可這時候,正是前朝上朝的當口,皇帝和梁遇都在朝堂上,誰也沒法子往前朝通氣兒去。太後挑了這個節骨眼上,分明是早有算計的,畢雲沒法子,只得接過了月徊手裏的錦盒,細聲道:“姑娘別慌,您的差事我替您辦了,太後娘娘是佛心主子,總不會有意為難您的。您先去,等我報了皇上和掌印,到時候自然有人去接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