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(第4/5頁)

月徊明白過來,“今兒他有意拖延,這件事辦得不地道,是麽?”

梁遇放下筷子,掖了掖嘴道:“自作主張,今兒敢拖延,明兒就敢告密。況且皇上要你入宮,在你進來之前,得把外頭的事斷個幹凈。這麽著不管將來走了哪條道兒,都沒有後顧之憂,對你有好處。”

其實月徊知道哥哥的心思,他嘴上不說,到底還是願意她做娘娘。她呢,對未來沒有太明確的目標,當初和小四還盤算過給富戶做妾,現在身份換了,找見了靠山,那水漲船高升上一等,可不是要給皇帝做小老婆了嘛。

月徊有時候沒心沒肺,她又吃了塊胭脂鵝肝,比劃一下筷子道:“駱少監八成覺得,我將來要給您做對食,所以一徑撮合咱們來著。”她哈哈笑起來,“那些人見天就琢磨這個,滿肚子男盜女娼。我這麽正經人兒,哥哥也是這麽正經人兒,還愁我們走影兒。”

梁遇聽她口沒遮攔,著實嘆了口氣。

“姑娘家,什麽對食走影兒,也留點神,別想什麽就說什麽。”

月徊齜牙,“那您願意我在您跟前說一套做一套?我心裏頭坦蕩,就扒開心肝和您說話。要是我哪天心裏藏了事兒,那您想聽我的真話,可不能夠了。”

是這個理兒,他知道,或早或晚,總會有這麽一天的。

鵝肝是菜,閑話是佐料,月徊才想起問他:“這麽好的東西,您不嘗嘗?”

梁遇對那些心肝之類的東西很抵觸,連看一眼都難受,忙調開了視線說不,“你愛吃就多吃點兒,不必管我。”

月徊有時候覺得哥哥是個奇怪的人,他有兩張面孔,一面殺伐決斷,一面又清貴柔軟。這宮裏的太監,大多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路貨色,可司禮監能做主的卻又個個拔尖,難怪太妃們也願意和他們小來小往。

她撐著臉頰打量他半晌,“可惜!”

她天上一句地下一句,對面的人擡眼看她,“可惜什麽?”

月徊想起那天被番子帶進府的情景,自己就先發笑了,捂著嘴道:“我們認親那天,番子沖我說了句‘福氣來了’,我滿以為是我長得太好看被您瞧上了,我進府就是奔著做妾來的。後來陰差陽錯,您成了我哥哥,我那時候就想,要是不生在一家子多好,我使盡渾身解數,也要扒拉著您不放。”

又是這樣語出驚人,他聽多了,早就習慣了。關於她那時候的小心思,他怎麽會看不出來,打從一開始她就肖想他,那眼神擱在黑夜裏頭能發綠光。她扭扭捏捏,裝模作樣,就算知道他們是失散的親兄妹,怕也胡思亂想了好幾天。他當時就明白,這是個看臉下菜碟的丫頭,還好他長得不賴,要是醜點兒,她八成連認都不願意認他。如今她說破了,既然說破,就證明心裏已經一塵不染,只是他聽著,卻別有一種奇異的味道,像身上栓了細細的弦絲,拽一拽,牽筋動骨。

他輕輕舒了口氣,至親骨肉間打趣,不過笑一笑就過去了。他低頭拿杯蓋兒刮開茶葉,“別胡說,叫人笑話。”

月徊敷衍了兩句,同他談論明天假冒太後之名,接見內閣首輔的事兒去了。

梁遇把宮裏慣用的詞兒都交代她一遍,再不能出上回“朕聖躬違和”這樣的岔子了。月徊很聰明,教過的東西不問第二遍。及到第二天,預先在鹹若館的東次間裏坐了陣,梁遇早安排好了一切排場所需,散朝後讓小太監上西朝房傳話,說太後召見張首輔。張恒不疑有他,一路匆匆趕到了花園。

平常太後召見一向在慈寧宮,今天換到鹹若館,張恒心裏沒底。不過因著花園和慈寧宮只隔一條甬道,轉念想想也沒什麽稀奇,到了廊下便頓住了,讓人進去通傳。

不一會兒裏頭嬤嬤出來,笑著說:“如今司禮監當家,前朝的消息叫他們截了,再進慈寧宮不方便。太後特請首輔大人來,有要事相商,只是忌諱暗處有眼,沒法子和大人面議,今兒就隔簾說話吧。”

張恒是老臣,在朝中多年,掌權的人物們哪一位什麽性情他都有數。太後平時脾氣就古怪,狗啃月亮似的叫人摸不著頭腦,因此不管她出多少幺蛾子,都在情理之中。

就像今兒,簾子裏頭的太後長籲短嘆:“先帝爺走了兩年多了,我昨兒夢見他,他站在離我三丈遠的地方,紅著眼睛像是哭過,說皇帝總算要大婚了,慕容家的社稷有指望了。”

張恒隔著簾子諾諾稱是,“皇上親政,這是穩固朝綱,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兒。”

“你也說是好事兒,我就琢磨著,好事上頭給他下個絆子,到底應不應該。”太後語調滄桑,帶著這個年紀早該有,卻遲遲不來的深穩,慢慢說,“皇帝雖不是我生的,可我保舉他繼位,他將來就是我終身的靠山。他大婚這樁事上依著我,不依著他,我昨兒想了一夜,皇帝不說什麽,先帝爺卻找我哭來,我心裏不大落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