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9章 第 79 章

聶輕寒跟著來搬救兵的長河匆匆趕回棲梧園時,搶人大戰已經結束。

院中枝葉折了一地,一片狼藉。重山灰頭土臉地跪在他面前:“大人,小的失職,請大人責罰。”

聶輕寒站在空蕩蕩的屋子門口,眼神晦暗,開口問道:“人呢?”

重山道:“被定北郡王接走了。”他遲疑了下,嚅嚅解釋道,“竇姑娘自願跟著郡王爺走,小的實在攔不住。”

她主動要走的?聶輕寒的心仿佛被一根無形的尖錐刺了下,疼痛起來:這麽久了,還是捂不熱嗎?她猜到了他的身份,第一反應還是害怕,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他嗎?

他驀地仰面向天,閉上眼:她還是不信他。

許久,他的聲音方再次響起:“愉兒呢?”他問。

重山道:“小公子不放心,陪著竇姑娘一起去了紅楓苑。”

紅楓苑,是定北郡王父女暫居之所。

長河窺聶輕寒臉色,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大人,我們要不要去把竇姑娘和小公子接回來?”

聶輕寒眉宇間疲色盡現,他又擡手,摁了摁眉心,神情冷淡:“不必,我還要去和吳閣老幾個碰個頭。”水患之事刻不容緩,賑災的銀兩、糧食關乎人命,必須盡快協調到位;他馬上要離京,都察院的差事也要暫時交接給欒崇義,千頭萬緒,□□乏術。

長河心頭一緊,不敢再提。

等到忙得暫告一段落,已是暮色四合,繁星滿天。吳仲麟和其他人早已離開,偌大的都察院臨時值房,除了守門的內侍,只剩了他和長河主仆。

桌上飯菜已冷,長河愁眉苦臉:“大人,你晚上什麽都沒吃,要不將就著吃點吧。”

聶輕寒擺了擺手,自己提了燈:“先回去吧。”縱然此時又累又餓,他卻依然沒有什麽胃口。

長河無奈應下,收了飯菜,抱起食盒,憂心忡忡地跟在了他的身後。

夜已深,一路孤燈相伴,蟲聲陣陣,整座行宮都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中。主仆倆沉默地行走著,快到棲梧園時,聶輕寒忽地停下腳步。

長河一愣:“大人……”

聶輕寒將手中燈籠塞給長河,淡淡吩咐道:“你先回去。”

長河訝道:“大人你要去哪……”“兒”字還未來得及出口,聶輕寒身形一晃,已經不見了蹤影。

紅楓苑,顧名思義,整座宮苑都掩映在一片楓林中。秋日未到,楓林一片青翠,在銀色的月光下恍若一片片青碧的玉石。

連片的屋舍燈火熄了大半。聶輕寒翻墻而入,辨別了下方向,徑直往燈火未熄的屋舍走去。

查看到第三間時,他目光凝住。

屋中錦幔低垂,布置華麗,雕花精美的圓桌旁,斜靠著一副拐杖,少女烏黑的長發如瀑披散,一身月白華服,一手支頤,杏眼半闔,坐在石凳上,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盹,牛奶般的肌膚在暖黃的燭火下仿佛在發光。

一瞬間,恍若被無形的力量定住,他一動都不能動,站在窗外,死死地看著她,心中千般念頭轉過。

迷迷糊糊中,年年若有所覺,長睫顫了顫,睡眼惺忪地看過來。

兩人四目相對,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。

聶輕寒垂下眼,面無表情,轉身就走。

年年“唉呀”一聲,急急站起,卻忘了腿上的傷,頓時一陣劇痛,又跌回了座上,疼得眼淚都出來了。

聶輕寒的腳步頓時如有千鈞重。

她帶著鼻音的聲音響起,滿是委屈:“聶小乙。我都等了一個晚上了,你怎麽才來就要走?”

聶輕寒心頭大震,不可思議地回頭看她,聲音壓抑:“你叫我什麽?”

*

不遠處,思齊館。

琴聲錚錚,初時如陽春三月,微雨飛燕,婉轉多情,叫人柔情萬端;忽地曲調一轉,哀傷沉郁,一時心中慟極悲極,叫人恨不得仰天而泣,狂歌當哭。

那曲調越來越哀傷,到得後來,滿腔哀思無處宣泄,轉為至悲至憤,可怖的殺氣驟起,似要將一切摧毀殆盡。

驀地,一聲弦響,竟是承受不住這樣強烈的情感,弦斷音散。

“殿下,”門口傳來一聲哽咽,棠枝站在簾外,望著一簾之隔,風華絕代,如玉如琢的男子,聲音哽咽,“你這是何苦?”

段琢冷漠地望著自己被琴弦割破的手指,沒有答她。

棠枝發現了,臉色微變:“奴婢幫殿下上藥。”

“不必。”段琢拒絕,將帶血的指尖握入掌心,任由鮮血將掌心染紅,吩咐道,“我擺在花廳的那對前朝粉彩踏雪尋梅梅瓶,明兒包好,給曾閣老送去。”

棠枝應下,又道:“五軍都督府的丘大人請殿下明兒去吃烤鹿。”

段琢道:“知道了。”頓了頓,想起問道,“柔喜那裏有回音了嗎?”

棠枝道:“消息沒那麽快,至少要明晚才有回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