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 【深夜】

聶輕寒將年年帶去書房,將她安置在書架後的竹榻那邊,目光落到她依舊緊緊攥著他袖角的玉手上。

年年長睫輕顫,烏溜溜的杏眼霧氣蒙蒙,露出茫然之色。

怎麽還是魂不守舍的?

他心中擔憂,輕輕將手覆上她手背。掌下的玉手光滑細膩,柔若無骨,他心中微悸,聲音溫和:“別怕,我去去就回。”

年年一怔,低頭看向兩人覆在一起的手,這才意識到不妥,忙不叠松了手。

待他離開,她擡眼打量四周。

和白日的空空蕩蕩相比,書房徹底變了模樣。屋角放著冰鑒,書桌上鋪展著筆墨,桌角小小的青銅香爐輕煙裊裊,格子書架上零零落落擺上了書,背面裝了紗簾,將竹榻所在空間與外面隔絕開來。

小小的空間裏沒有點燈,書桌上昏黃的燈火透過紗簾照入,將裏面的一切都照得半明半暗,朦朦朧朧。置身其間,莫名生起一種奇異的安全感。

手擡起,輕輕按住胸口。劇痛徹骨,渾身冰涼的感覺仿佛猶在。別怕,她告訴自己,曾經的噩夢已經過去,這裏不會有危險。

混亂不安的心緒慢慢平靜,她漸漸恢復了清明,想起剛剛的表現,懊惱地捶榻:她剛剛怎麽就鬼迷了心竅,又是趴在他懷中,又是攥著他衣角不放,還跟著他到了書房呢?她可是高傲的小郡主,怎麽能表現得那麽柔弱!

男人多是惜弱的,萬一聶小乙覺得她可憐,起了憐惜之心,不忍恨她怎麽辦?

都怪聶小乙,拿什麽做信號不好,非要用鑼聲。她遷怒地想到。

不行,她不能乖乖留在這裏。

她霍地站起,往外走去,剛繞過書架,便聽外面淩亂的腳步聲響起,似乎不止一人。年年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薄而寬松的寢衣,赤著的雙足,暗咒一聲,又縮回了書架後。

她這個模樣,實在不宜讓外人看到。

外間人影晃動,透過紗簾和書架的縫隙,年年看到兩個穿著短打,青布包頭的青年人押著個皮包骨頭,穿著黑色夜行服的小賊進來。

其中一個青年她認得,名滕遠舟,本是順寧郡王府在牛頭村的佃戶之子,在王府廚房打雜。聶輕寒幼時從仇家手中僥幸逃脫,落腳在靜江府郊外的牛頭村,投宿滕家,幫了縢家不小的忙。滕家念恩,知聶輕寒孤苦無依,將其介紹到順寧郡王府做事。

他自幼和聶輕寒關系極好。聶輕寒去青鹿書院不久,他在順寧郡王府的身契滿了期,沒有再續,而是經聶輕寒介紹,去了常卓的鋪子幫忙。

聶輕寒發跡後,滕遠舟成了他府邸的護衛總管。他待聶輕寒忠心耿耿,深受聶輕寒的信任。在聶輕寒成為攝政王後,更是封了世襲千戶,掌管了守衛皇宮的禁軍。

可以說,滕遠舟是聶輕寒的第一個鐵杆。

這會兒,一行人進了屋,滕遠舟和另一個青年合力,將穿著夜行服的小賊壓著跪在地上,厲聲道:“說吧,是誰派你來的?”

那黑衣小賊眼珠亂轉:“沒有人派我來,我只是路過而已。”

“路過?”滕遠舟冷笑,“你以為我等是三歲小兒嗎,這種鬼話也敢編?”

黑衣小賊梗著脖子道:“信不信隨你。我勸你們最好快點放了我,你們私自抓人,枉顧王法,小心我去衙門告你們。”

滕遠舟氣笑了:“唉喲,還挺橫。我看你是想敬酒不吃吃罰酒。”

話音未落,那黑衣小賊立刻大聲嚷道:“不得了啦,有人要動用私刑!”

滕遠舟沒想到他這麽憊懶,臉都氣青了,氣急敗壞地要堵他的嘴。

年年在書架後看得直搖頭:這黑衣賊子顯然是個慣犯,滕遠舟行事到底生嫩了些,碰上胡攪蠻纏的就亂了陣腳。

混亂中,聶輕寒冷靜的聲音響起:“讓他叫,叫大聲些。”

那黑衣小賊一怔,面露狐疑地看向自進來後就悠閑地坐在椅上,手握書卷,第一次開口的聶輕寒,嚷的聲音低了幾分。

滕遠舟氣惱地對聶輕寒道:“小乙哥,這小子實在可惡,一直在胡說八道。”

聶輕寒淡淡道:“無妨。他現在說什麽不要緊,明兒給知府大人那邊遞個帖子,就說我們懷疑他是高登遠匪部的奸細,自有人能叫他開口。”

那黑衣小賊頓時臉色大變:“我不是,你休要胡說。”

聶輕寒看都不看他,輕描淡寫:“是不是,知府大人自有定論。”他慢慢將手中書卷翻過一頁,“不需再問了,明日直接送官。”

滕遠舟歡喜應下,上前要將黑衣小賊押下。

黑衣小賊慌了,掙紮道:“我不是高登遠的人!”見在場三人不為所動,他越發慌亂,一咬牙,大聲道,“我是雲蛟幫的。”

年年看了一出好戲,不由暗自叫絕,聶輕寒這一招釜底抽薪、以退為進,真夠狠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