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【事後】(第2/3頁)

隔間外表普通,裏面布置卻極為舒適,地上鋪著花紋繁復的波斯地毯,花架上供著時令鮮花,屋子正中,銅錯銀梅花冰鑒散發著絲絲涼意,上面水晶盤中湃著今晨剛從南粵送來的新鮮荔枝。

說話的少年翹著二郎腿,愜意地倚在紫檀木太師椅上。他十四五歲模樣,個子不高,白白胖胖的,生了一對與年年極為肖似的杏仁眼,穿一件寶藍回紋織錦直裰,踏一雙鑲珠嵌寶步雲履,明珠墜發,玉帶圍腰,金玉為飾,正是年年的胞弟,順寧郡王世子常卓。

聶輕寒一襲半舊青衫,竹簪束發,端坐桌前,俊逸的面容神情清冷,幽深鳳眸不辨喜怒,提筆蘸墨,筆走龍蛇,專心致志地書寫著,仿佛全未聽到他在說什麽。

常卓不甘心:“你怎麽不說話呀?不過,連我都沒想到,父王居然下得了狠心,當真將福襄姐姐下嫁於你。你也算因禍得福了。就是我姐可憐,堂堂郡主,原本以為會嫁入臨川王府的,心裏一時大概過不了這個坎。”

聶輕寒手中羊毫微頓,一點墨跡滴落紙面。

常卓“唉呀”一聲:“字汙了。”

聶輕寒忽然反手將他用力一推。常卓猝不及防,連人帶椅一下子狠狠撞到墻上,氣得跳了起來:“聶小乙你做什麽?就算我說的不中聽,你也不用……”他的聲音戛然而止,瞳孔微縮,但見一道紅光如冷電,從窗戶激射而入,恰恰對準他和聶輕寒剛剛站著的地方。

他“唉呀”一聲,迅速貼到了墻角,恨不能和墻融為一體。

聶輕寒側身一讓,那道紅光宛若流星趕月,瞬息劃過,一聲脆響,牢牢釘在墻上。

常卓又等了一會兒,見沒了危險,探身看過去。那道紅光原是一枚垂著紅纓的飛鏢,鏢尾兀自嗡嗡顫抖不定,鏢頭上穿著一張薄紙,紙上似乎有字。

常卓好奇心起,湊過去看,頓時怒了:“這幫賊子好大的膽子!”他怒氣沖沖地將飛鏢拔下,取下面的字條遞給聶輕寒,“你看看,真是豈有此理。”

聶輕寒目光掃過,但見紙上龍飛鳳舞寫了兩列字:聞君嬌妻有嫁銀十萬,道上諸傑慕之欲取,去京之路多艱,望君珍重。落款處畫了一把吳鉤劍。

聶輕寒神情未動,隨手掏出一個火折子,將字條點燃。

“你燒它做什麽?”常卓想阻止,又怕燙手,隔空指向尚未被燒到的落款處吳鉤劍問道:“傳信的不是是馬王山匪首高登遠?”這把標志性的吳鉤劍惡名昭彰,不知打劫過多少客商,犯下多少血案。

聶輕寒淡淡“嗯”了聲,將燒得差不多的字條扔下,看著它化為灰燼。

常卓嘀咕道:“這可是罪證。”

聶輕寒將自己先前寫的幾頁字疊起,交給常卓道:“各個商號哪些人可用,哪些需敲打,哪些可拉攏,哪些不可信,所有的名單都在此。以後我走了,經營上有各掌櫃可用,人事需你自己心裏有數。若有不了解的,可問朱掌櫃。他在商行多年,這些人他都知之甚深。”

這些年,他一直在幫常卓打理私下的生意。如今他要上京趕考,自要全盤移交。

常卓腦中還想著字條之事,哪有心思管什麽商行人事:“這個不急。那高登遠匪部悍勇,廣南衛指揮使幾次圍剿都無功而返,你打算如何應對?需不需要我調王府侍衛護送你們?”

聶輕寒道:“不用。他只是在給我報信,不會動手。”

常卓一愣,再回想一遍,字條上說的是“道上諸傑慕之欲取”,果然更像是報信。他焦躁的心情總算平緩了幾分:“你什麽時候和高登遠也有交情了?”

聶輕寒道:“算不上交情,當初我在書院時,他曾喬裝找我比試拳法,輸了欠我一次而已。那時我也不知他就是高登遠。”

常卓訝異:“還有這事?”想想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,“他是哪裏得來的消息?父王給我姐的嫁妝雖然不少,十萬兩的現銀卻是絕沒有的。”

聶輕寒道:“有現銀,臨川王世子昨夜給的添妝。不過不是十萬,是三萬六千八百兩。”

啥?常卓目瞪口呆:“段,段琢?他去你們婚禮了?”還砸了大筆銀子?段琢的脾氣他還是知道的,想到段琢當著聶輕寒的面,囂張地給前任未婚妻送添妝,常卓幾乎要窒息了,“我姐居然收了?”

這是拿聶輕寒的臉在地上踩,故意挑釁吧?

聶輕寒看了他一眼,微微一笑:“為什麽不收?老朋友送來的添妝,光明正大,又不是心裏有鬼,不收豈不是辜負了他對我夫婦的一番心意?”

常卓:“……”真不要臉,明明是送給他姐一個人的,好意思扭曲成他們夫婦。

他真心同情段琢。天之驕子,身份高貴,和他姐門當戶對,又是青梅竹馬,感情深厚,眼看著兩人都定親了,卻因意外被中途截胡。常卓至今還記得段琢氣走那日,難看之極的臉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