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五十二章 互寵(第2/4頁)

“是啊是啊,都是我太自以為是。快照照鏡子,看看你和中文一模一樣的老媽子臉。”燕綏笑著來掰她的肩,手指剛觸及她肩井,就被文臻抖下去了,“剛勸你別玩小聰明,你又來!碎針的事情我會自己處理,用不著你再花費真力,你還要不要命了!還是你以為你死了我會給你陪葬或者一輩子守節?”

“都不要。”燕綏手指從她肩上撤下,拉著她坐在廊下,這裏是千秋谷裏最深處的小院,千秋谷大部分現在都是普通宿舍,唯有最裏面給幾位女當家的小院還留著,這不算特殊,畢竟女子身份不同。燕綏來了之後,他是個享受派,居然還派人把留給文臻的那幾間房再隔出一個小院,重新做了裝飾,鋪了一地的檀木木板,移栽了留山特有的四季樹,引了泉,築了假山和清池,大搞特搞特殊化。

四季樹便如其名,樹葉會隨四季變色,春季嫩綠清艷,夏季濃綠蔭翠,秋季轉為一色金黃鑲紅邊,背面則是泛白,微微會有點黑邊,冬季黃色部分轉白,紅邊變淡,遠遠望去又如碩大雪梅。

此刻在本地屬於深秋氣候,正是四季樹最美的時候,一色金黃紅邊的闊大樹葉,便如無數彩蝶棲息於深褐色樹身之上,日光將葉片邊緣鍍上金芒,再斑駁落於深紅色不染塵埃的長廊上,地上也鋪了一層深金紅的落葉毯,一直延伸到青灰色嶙峋透漏的假山邊緣,有些落葉在清池之上逶迤,每一片葉片上都載著淡金色的光斑,天光沿著水光一路迤邐,耀起一池白虹。

而假山縫隙之間垂水晶鈴,風過泠泠。

如燕綏這個人,昳麗又冷清,尊貴至絢爛,絢爛至極處,有種舉世皆不可觸的靜美。

長廊下的藤編小幾上,擺著棋子,卻不是普通的圍棋,而是文臻以前玩過的跳棋,只是那棋子光澤晶亮,彩芒流轉,拈起一顆,透過日光,便可以看見桌面上各色山水奇景投影,那是棋子底部都有微雕,雕這東堂山水名景,勾畫轉折之間,盡是風流,更不要說這巧思無限。文臻雖然看不清楚,但也能隱約感覺到,隨手拿起一顆摸了摸,感覺摸到了筆畫,每顆不同,才知道這棋子每一顆都由東堂名匠雕刻,一個大師只雕一顆,因此風格不同,由此便更顯得珍貴無倫。

這東西要是拿到天京,是能令所有達官貴族瘋狂的,在燕綏這裏,也不過是他留在留山一個小院內,為了給她賠罪而準備的一個小禮物罷了。

文臻細細地一路摸過去,雖然暫時還看不清,但也知道,這棋子雕刻的風景,一定是她和燕綏一起看過的。

棋子在掌心握得溫潤,那感覺直入心底,她微微笑,一邊一顆一顆聽那棋子碰撞悅耳之聲,一邊接上剛才的話題,“什麽都不要?”

“你知道我什麽都不要。”燕綏撿起落在廊上的葉片,又尋了張麻紙來,鋪在長廊上,“什麽陪葬,什麽守節,我想你也不會想這些。你還有很多事要做,你想要天下盡享美食,你想要東堂百姓的飯桌更加豐富,你想要這世間再無餓殍,你想要天下太平那麽你也就能安生,你要做的事那麽多,你會忙忙碌碌一生,不會為任何人輕擲自己性命,但你也不會再想那情愛之事,天下之大,歲月之短,有過便已足夠。”

文臻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麽一番話,然而這話每一個字都契進了她心裏,叫她反駁不得,心間卻似起了惆悵的浪潮,一波波湧過心防,沖刷得她臉色微白。

該說他太懂還是太不懂。

便讓她時時嘆古今有壁難渡,卻又時時嘆跨越千年終得知己。

燕綏變戲法一般從桌下一個小抽屜裏取出一個小盒子,裏頭有剪刀漿糊等雜物,又取出一個玉版,一邊忙碌一邊順手接住飄落廊下的葉子,放在玉版上,用玉杵輕輕搗碎。

文臻隱約看見他在忙碌,很是好奇,畢竟這位一向十指不沾陽春水,也向來不做手工,嫌麻煩嫌臟,唐羨之曾經為她做過一幅蛋殼肖像,還被他嘲諷地喊了很久鴨蛋哥。

但她也沒詢問,只含笑坐著,偶爾動一動,就被燕綏阻止,她也就不動了。

兩人相對而坐,四季樹的落葉不時飄落兩人肩頭襟袖,文臻不動,燕綏不理會,忽然伸手在她發間摘了一片葉子,嗅了嗅,道:“有你的香氣。”接著便不再接空中的落葉,只從文臻身上摘取。

文臻擡手,從他身上摘了一些,放在他面前,道:“是為我做手工嗎?那我也希望有你的氣息。”

燕綏望定她,唇角一彎,從善如流。

烏青檐角挑出一輪朗日,檐下紛落彩葉如雨,深紅長廊光可鑒人,廊下對坐的寬衣大袖的人兒相視而笑,襟袖間金紅葉如翩翩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