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兩百九十六章 曾幾時月下花前(第2/4頁)

君莫曉一路護送,在接近山下的時候,將那倒黴蛋打昏,命采雲采桑藏在山腳下一處隱蔽的暗哨山洞,那裏已經被刺客掃蕩過,不會再來看第二次。

采雲采桑躲在滿是血跡和屍體的山洞裏,等待著危機過去,君莫曉則和聞近檀返回山上。

文臻這倆閨蜜,從來都沒打算去通知燕綏。文臻滿心想著要他避開危險,兩位閨蜜卻認為,男人這時候不用,那要他何用?

宜王殿下平日裏懶惰傲嬌,吃小臻的喝小臻的睡覺都恨不得把小臻當抱枕,難得有他出力的機會,憑什麽置身事外?

兩人連商量都沒有,也沒對文臻表露這種危險的個人想法,很幹脆地折回山上。

“我們去哪裏?去幫小臻嗎?”君莫曉拉著聞近檀的手在山間穿行,時不時避過那些從草叢裏滾出來的頭顱。

“是。不過不是去飛流峰。”聞近檀呆在文臻身邊日久,也練出了免疫力,面不改色地道,“我們去燧峰後山,從山道走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聞近檀沒有立即回答。

她眼底浮現飛流峰平台上的小院,小院前的食堂,食堂邊的水磨。

水磨邊的她……和他。

很少有人知道,那些食堂每天早晨的豆漿,需要前一天夜裏的水磨長期緩緩碾磨,而她向來多慮少眠,難眠的寂夜裏,緩緩推著石磨,看著那鮮嫩的黃豆被輕輕擠壓、破裂、滲出潔白的液體,順著青黑色的石磨溝渠奔流,心間的舊事和寂寥,仿佛也在這樣花影亂搖的春夜裏,無聲無息破了。

一開始,她一個人推磨。

後來,亂搖的花影裏,有一個人看她推磨。

再後來,那個站在春夜花影裏的人,走出來,幫她推磨。

一開始,她警惕他的存在。

後來,她習慣他的存在。

再後來,她會在他推磨的時候,默默遞上汗巾。

那些潔白的液體緩緩流下石磨,時光在那一刻被拉長,山間的月色總是罩著嵐氣,長長的身影刻在被月色洗白的地上。

影子是很奇妙的東西,兩個人隔著一方石磨,影子卻你中有我地糾纏著,有時候山谷的風躡足而上,將他的發吹落她的肩。

那些默默又脈脈的夜。

那些無言的表達和隱藏的拒絕。

她知道他是這山上的軍師,她知道他在十字坡包子店喝了一個月她的豆漿,她覺得他是沖著文臻而來,但是當他求見文臻的理由,卻是那仿佛玩笑般的求娶顧大哥。

那時候她覺得,不過是一個接近的理由,輕飄飄不夠莊重,自然也不夠放在心上。

到後來她依然是顧大哥,他是軍師蕭離風,他人每夜花前月下,她和他在花前月下推磨。

推到後來推出了默契,他停下她便知道他要添豆子,她擡眉他便知道今天的豆漿夠了。

有時候她坐在一邊,看他推磨時微微起了汗,便好笑地想,好歹也是土匪窩裏的大土匪,如何這般不濟。

有時候她在發呆,那些汗便漸漸凝成滾圓的一顆,順著光潔的額緩緩地流,流過同樣光潔的頰,秀挺的下巴,再順著那一道英秀的弧線,流過尖銳清晰的喉結……

她總在那時候倉皇地收回目光,而他似乎沒有注意,卻在她一低頭時微微一笑。

她至此便會及時遞帕子過去,他也不客氣,並沒有指尖相觸的旖旎,也沒有目光相對的含羞,彼此都自然從容,從容到她有時會恍惚,覺得這樣的日子從來便有,以後也有,像一對普通夫妻,在紅塵裏染滿身煙火氣,無需言語,便知道彼此會這樣相攜著長久地過下去。

然而隨即她便知道這是虛妄。

她是過客,是敵人,是青山那一頭流水裏的舟。

那些月下磨前的光陰,不過是脈脈流年裏最不可留的一截。

後來她便有點生硬笨拙地打破了那默契的沉默,開始說些無根無萍的話。

他眼底似乎有些失望,但依舊微微笑著,也順著她的話來說,她卻又發現,他天生玲瓏,便是不鹹不淡的話題,也能給他說得妙趣橫生,靜夜裏那些言語如妙手,同樣能撥動心弦聲聲。

到後來,她又沉默了,換他來說。

他的話題,卻讓她有些訝異。

他說這五峰山的設置,說這共濟盟的由來,說那數十年前輩的熱血和為人手中刀的苦痛,說這山峰何處有水,何處又見山。

那些話當初清淡如風,她卻一直都記得,並隨著他說得越來越多,心中的猜測也越來越多。

她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說這些,卻知道絕不是無聊所致,所以他說的每一個字,她都記得清晰。

直到今夜,黑暗籠罩下的五峰山在靜靜流血,她忽然明白了他的很多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