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七章 用一生學著愛你(第3/4頁)

一路追索,風雨行船,在好幾次夜間他在小姐樓船頂上看唐家樓船的燈火時,都是德高望重默默陪伴,直到有一次,他忍不住問了德高望重,為什麽文臻會答應陛下賜婚,會拒絕他,會這樣跟隨唐羨之行走到海上,明明有機會跟他走,也不選擇他。

問的時候本是隨口而言,他覺得他是知道答案的。

結果德高望重和他叨叨說了一夜。

德高望重說,殿下你覺得你對文姑娘很好很好了是嗎?

他不答——這麽顯而易見的問題問出來就是愚蠢。

德高望重便搖頭。

“啊殿下,你心裏在想,這麽顯而易見的問題,為什麽要問?可是再怎麽顯而易見,那也是在您心裏,別人不是您,沒有您聰慧,沒有您強大,沒有您心志堅決可手握風雨,別人憑什麽該知道您在想什麽?”

他默然。

是這樣嗎?

是這樣的。

過往二十一年人生,他習慣了自我,習慣獨自行走,習慣目下無塵,那些愚蠢的人類,本就不值得他放下心神,去遷就了解他們。

我對你好,或者不好,你便接受。

沒有想過去問問那些接受著他的人們,到底是怎麽想的。

“文姑娘也是一樣。您對她好,但是您沒有說過為什麽對她好,也沒有說過要對她好多久,更沒有說過任何關於未來的承諾。那麽她會怎麽想?也許只是一時興趣,也許只是皇子風流。那她又憑什麽僅僅因為這樣不知未來的好,就有勇氣去許上一生,抗爭陛下呢?”

他當時本來磕著瓜子,咯嘣一聲,瓜子磕碎了。

“再說您真的對她很好嗎?”德高望重說來了勁,指著對面唐家的樓船,“您看過唐羨之怎麽追求文姑娘的嗎?我聽文姑娘說過,初見唐羨之就救了她。九裏城也救了她,平日裏和她相處體貼細致,言談相得,會幫她砍價,幫她買菜,幫她提菜,為了她去鉆研廚藝,連她送的鴨蛋,他都能玩出無數個花樣來示愛。而您呢?初見您在幹什麽?再見您在幹什麽?她給您做過多少次菜,您想過一點表示嗎?您親口誇過她嗎?理解過她嗎?向所有人表示過您非她不娶了嗎?您能不能用您素日清醒無比的腦袋回想一下到底是怎樣對她的啊?”

他幽幽橫了德高望重一眼。

這小子入戲了是不是?

說得這個口沫橫飛,青筋杠起,活像他才是被他欺負的文臻。

想到文臻他又出一回神,心想這些話,那個奸狡的,不愛負責任的,總溜滑溜滑的小蛋糕兒,才不會親口和他說呢。

說到底是一樣冷漠的人啊。

他認認真真回想了一下,初見文臻他在幹什麽?哦,當時屋檐下吊了一個人看著不舒服,他把她也倒吊了一下。

她被吊起來的時候,大眼珠子快要落到地下的感覺,幽幽黑黑的,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。

再見是什麽時候?是那個小倌館嗎?

德高望重說話不老實啊,那一次不是和她相處挺好嗎?她把他順手當小倌賣了,他也沒生氣,遇上刺客,她還主動要求拿腦袋給他墊腳。

因為那一刻少見的知情識趣,他忍不住又多看她一眼。

那些嬌滴滴的小姐,在那種時候,一大半要被刺客嚇暈,不嚇暈的也不敢跳水,跳了水的也想不到他怕濕鞋,想到他怕濕鞋的也做不到主動提供腦袋給他墊腳。

多麽特別的女子。

他覺得世上大概也就這一個了。

所以他不是破天荒地想到她衣服濕了被人看見不雅,還拿門板給她擋了嗎?

上一次在他面前濕身的那個誰,下場是幹脆再進水裏洗一天呢!

他怔了一會兒,忽然開始想,如果換成唐羨之,這種情況下會怎麽做?

好像……不一樣?

“如果我遇見兩個男人,一個欺負我,嘲笑我,捆我,困我,喜怒無常,性情古怪;另一個,體貼我,愛護我,關心我,保護我,還能和我心意相通,喜好相通,尊重我的一切選擇並給以強大的輔助。”德高望重加重語氣,慷慨總結,“那我也選第二個啊!”

“噗通。”

他把德高望重踢進了水裏。

讓他去選擇一頭溫柔偽善的鯊魚相伴一生吧。

……

德高望重後來從水裏爬了出來,沒敢再意氣風發踩他,卻總暗搓搓提醒他看著唐羨之和文臻的一路行蹤。

這一路追蹤,他看著唐羨之帶文臻去看病,吃夜市,買珍珠,定禮服。

若有所悟。

原來是這樣的追求。

原來是那樣的細膩。

他對唐羨之的細膩並不以為然,人與人之間的情分,一看緣分,二看心意相通,有人說還要加上命運擺弄,他對此也不以為然,會被命運擺弄的,不過都是弱者罷了。唯有前兩項,是再強大再努力也無法掌控的事,也唯有前兩項達到完滿,才有了情分的水到渠成。便是再細膩,再體貼,婆婆媽媽瑣瑣碎碎,也不過是栽在冬天的花,藏在夏日的雪,不順應天時,也不契合心意,美麗難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