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四章

文臻的腰才彎下來一半,就聽見一聲巨響,宛如雷霆打在耳畔,震得腦漿都似在動蕩,一陣嗡嗡嗡裏,便感覺到腳下動蕩,哢嚓一聲裂響,簡直像天地都被劈裂了。

然後便是幾乎可以沖上天的尖叫。

紅燭傾倒,桌子斷裂,屏風嘩啦啦一片一片地倒,露出喜堂後面對著的一排舷窗,然後她就看見烏黑的大船已經黑天一樣撞到眼前,整個視野都被那雪亮的刀刃一樣的船頭填滿。

天啊。

燕綏那個瘋子!

知道他要阻止拜堂,但怎麽也想不到他竟然以這樣的方式阻止拜堂!

他竟然用戰船撞斷了唐家的大船!

凡人真的摸不著神經病的腦回路嗎!

文臻覺得自己也要瘋了,船斷了,船上那上百百姓賓客怎麽辦?這些人是她邀請來的,如果就這樣葬身大海,她以後要怎麽面對這些人的親人!

她下意識的大喊還沒有出口,便覺得體內似乎也崩地一聲巨震。

那一根因為被刺將碎未碎的針,竟然因為這一刻的巨大撞擊,碎了。

真是碎得不是時候!

她咬牙,忍住了一口將要沖喉而出的鮮血。

此時四面搖動,八方驚叫,唯獨喜堂裏還算安靜。唐羨之緊緊扶住她,低頭看她的臉色,在這樣的時刻裏,他竟然能發現文臻的不對勁,滿目焦灼。

“阿臻!阿臻!”

一雙手忽然伸了過來,將他一拂,一人笑道:“蛋糕兒,天搖地動,滿堂賓客,正宜拜堂,怎麽樣,咱們拜一個?”

哪怕就在這海浪嘯聚,大喊如潮的時刻,文臻也能清晰的辨認出,是燕綏的聲音。

但此刻聽出燕綏的聲音沒能給她帶來任何的喜悅,不等唐羨之出手,她先狠狠向後一退。

她手腕上還系著紅綢,這一退,固然讓開了燕綏,也將唐羨之帶到燕綏面前。

唐羨之原本是站立不動,他和文臻之間有銀蠶絲捆著,燕綏是分不開的。

但既然人到了面前,他也不客氣,手掌一探間已經多了一杆玉笛,笛尖起淒厲之音,直點燕綏手腕。

燕綏滴溜溜一轉,已經脫離了他的攻擊,但這麽一轉,便自然離開了兩人的範圍。

他剛剛退後一步,也不知道碰到了什麽,忽然室內橫板一陣轉動,哢哢連響裏,他面前就多了一道墻壁。

東搖西晃裏,那些轉動之聲不絕,板壁在不斷重組,疊合,拼湊……喜堂裏的人有人留在原地,有人落下,文臻天旋地轉間,感覺到底下在漸漸崩裂,雖然那黑甲船頭利刃剖竹一般前進,卻在抵達喜堂前方之後便無法寸進,但這已經導致樓船三層以下都被剖開,甲板崩裂成兩段。

文臻只覺得腳下一震,隨即急速下落,但下落過程中唐羨之一把抱住了她,同時緊緊抓住了身邊一個突然彈出來的把手。

下落過程中,文臻還是聽見那不絕的哢哢之聲,似乎有什麽機關在一直啟動,但她無法睜開眼睛。

下落的時辰很短,於文臻卻覺得無比漫長,五臟六腑像被顛過來一般難受,她又噴出一口鮮血,這回換她噴在了唐羨之的衣襟上。

唐羨之沒有讓,將她抱得更緊,文臻聽見他的低喃一遍遍響在耳邊,“別怕別怕,信我,阿臻你信我——”

這聲音聽在耳邊轟然只能仰望天空不斷旋轉蓋下的文臻耳中,便像從天外飛至,將她的心和魂都拉回了原地。

她貼著他心口,聽著那一聲聲心跳急而重,聽著他一遍遍絮絮呢喃,不知怎的有些心酸,然而此刻什麽話也說不出口,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。

砰然一震,隨即一蕩,墜落感停止。文臻扛著那種煩惡感,立即睜開眼。

然後她發現,就在這短暫的下落過程中,整個喜堂一直在變化,現在,從斷裂的缺口落下來的喜堂,已經成了一個全身也被鐵甲包裹的中型戰船。

她腳下就是甲板,不知何時風帆已經張開,頭頂軋軋連響,船頭兩側出現四對黑黝黝的鐵管。

這是東堂剛剛出現不多久的大碗口銃,目前最為先進的武器,文臻在聞老太太的探測圖裏並沒有看見這樣的裝備,沒想到竟然藏在了喜堂裏。

整個喜堂,就是一條船中船。

唐家樓船最精妙最難以探測出來的真正後手,一直都在她在腳下。

這條船上,除了她和唐羨之,還有不知何時躍入的唐慕之,還有一批也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精幹人士

這條船上,聞老太太當時察覺有很多夾層,一直懷疑是機關,所以那裏文臻都做了空白處理,現在看來,那些夾層不僅藏了武器,藏了可以將整個喜堂重新拆解組裝成戰艦的機關,還藏了操縱船只可以海戰的唐家護衛。

這船雖然體積比那黑甲戰船小很多,但是勝在輕捷靈活,迅速一個掉頭,駛出那一片斷船的範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