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我王妃啊!

白底鑲金那麽騷包的馬車,自然是燕綏的那一輛。

德安縣的詢問,因為一句話和一鍋魚結束,本來那句話說出來是要死人的,但是那鍋魚奇異地撫平了他那一霎無聲的怒氣,唇齒間的香氣是人間難得的美好,最起碼那一刻,他不想那美好被殺戮的血腥氣息覆蓋。

臨海縣的事情,說到底,是他那心有不甘的老娘,為自己鋪的後路。

臨海縣的鹽堿地,比較特殊,長了很多能產鹽的植物,一種是兩丈高的樹,每年夏天樹幹上會凝結一層雪花般的鹽霜,且質量非常上乘,遠勝於現今微有些苦味的井鹽,還有一種高約三米左右的灌木,冬季會長出一串串豆粒大的綠色果實,漸漸凝出白色鹽霜。

在臨海,這兩種植物很多,在數年前被善於鉆營的臨安縣令謝折枝發現後,並沒有拿來為百姓謀福,而是立即封鎖了那大片鹽堿地,派專人看管並培育那兩種樹,並以此試圖攀附京中豪門,為自己謀求晉升,一來二去的,也不知怎的,便引起了德妃的興趣。

宮中的傳言還要不堪一些,說德妃看上的並不是那鹽,而是風流英俊的謝縣令本人。

燕綏倒來了興趣,什麽樣的人才,能引得他那眼睛長頭頂上的老娘垂顧?

為此他來了臨海,親眼一見,他還是不認為他娘的眼光下降了,但這個謝折枝的態度,很讓人玩味。

來這一趟,除了發現這鹽堿地的秘密後,他還發現了那條用私下販鹽的銀子修築的道路,通往東堂最大的鐵器制作地。

他家德妃娘娘想要幹什麽?

這麽多年,她還沒放棄和那位患難情人私奔的執念嗎?

她動了臨海縣的鹽還不夠,還把手伸到整個德安府裏,抽稅銀,謊報災情騙取朝廷賑災銀……她這麽缺錢嗎?!

燕綏緩緩飲茶,君山銀眉香氣清冽,難得的是每根尺寸完全相同,豎立於琉璃杯底如竿竿旗槍,整齊筆直,瞧著令人愉悅。

所以,世間名茶萬千,他只喝這一種。

馬車疾行,熱茶卻水波不興,連漣漪都不起一絲。

在寬大車廂裏伺候的侍從頭也不敢擡——能把熱茶喝成冰茶,也只有這位了。

自從林侯令人傳信,說要來接他之後,這位主子的熱茶,就越喝越冷了,侍從嚴重懷疑,這位是想把這杯茶喝成冰渣兒,好一照面就砸到林侯臉上。

明明是水火不容,天雷地火一般的兩個人,為什麽總要湊在一起?

德妃娘娘也是,一個是親子,一個是青梅竹馬之子,非要自小一起養在膝下,還總偏心別人家的那個,年深日久,把親子也逼出個古怪性子。害得他們也活不安生。

這世道真讓人絕望。

桌上還放著一封信,封面上寫著:字呈宜王殿下足下。稱呼中規中矩,然而這世上並沒有幾個人有資格給宜王殿下寫信。

那字跡力透紙背,堪稱遒美健秀,有點分不清是男子還是女子所寫,只是從那分外規整的筆劃來看,寫信的人性子頗為一板一眼。

那封信今早快馬送至,侍從拿到手時頗感為難,不確定能不能放到殿下案頭,但是來信人的身份依舊讓他壯著膽子,將信放在了並不特別顯眼,但燕綏又遲早能掃到的桌子一角。

燕綏果然掃到了——真的是掃,一眼過後,他道:“放歪了。”

侍從趕緊將信拿起,扔進一個盒子裏,那盒子裏是和這封信筆跡相同的一堆信。

每三天一封,雷打不動,川北到天京的路,都被這位的信使的馬跑刮掉了一層。

信封扔進盒子,背面露出一朵紫英葵幹花,那是川北獨有的花朵,十分嬌貴,以濃厚深重能在日光下閃光的獨特深紫色澤聞名,這種高貴而又挑人的騷氣顏色一般人消受不得,只在川北等幾個北地州的豪門貴族家中培育。

這種花一旦摘下,很快枯死,這朵已經摘下許久卻明艷依舊的紫英葵,簡直就是個奇跡。

可惜奇跡再美,也要先遇知音,遇上燕綏這種滿世是狗屎唯我一嬌花的貨,也只有被扔進垃圾箱。

侍從不敢扔進垃圾箱,畢竟寫信的人身份不同尋常,畢竟這玩意兒嚴格來說應該算情書。

所以他只好保存著,等到回到天京再交給殿下親衛“德容言工”的總領。

燕綏才不管這些,他連寫信的人是誰都沒關注過。

前方,隱隱的,可以看見一方火紅的旗幟,旗幟下影影綽綽似有數十人,排列得很是整齊。

燕綏擡起眼,就見視線中那張相看兩相厭的臉越來越大。

林飛白那張小白臉兒,真是越長越娘娘腔了,也不知道是不是德勝宮去多了,沾染了他母妃的騷氣兒。

燕綏的目光忽然一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