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有美一人,十分難搞

文臻此刻正在廚房裏煎炒烹炸。

聞大娘買菜,自然是普通魚肉菜蔬,文臻考慮到聞真真不善下廚,也就沒敢拿出十分手藝,饒是如此,香氣也驚動了左鄰右舍。

李官差比預期還早地來赴宴,順便還帶來了縣丞和師爺,他自己是衙役班頭,都是縣衙裏叫得上字號的人物。

王縣丞形容頗有些枯槁,黑眼圈重得可以直接扮鬼,他過來的時候,頗有些不情願,以他的身份,來這小巷吃尋常人家的宴席,未免太掉價了些,但經不住老友死拉硬拽,因此在院子裏小方桌前坐下的時候,臉色微黑。

“大人,”李官差附在他耳邊道,“卑下知道您在愁什麽,不就是住在府衙的那位難伺候嗎,據說很挑嘴?放心,您今天吃過這一頓,就會知道之前的心都是白操了。”

“你錯了,”王縣丞重重嘆氣,“那位並不是挑嘴,只是要找名廚,真正挑嘴的,你還沒見過呢。”

“怎麽,聽說又來了一位貴客……”

“天殺的,誰知道吹的哪門子邪風,咱們這小小地界兒,一下子跑來兩尊神!”王縣丞悲憤向天,脫下帽子,把頭頂越發稀疏的發撥了又撥,勉強去遮正中光溜溜的一片,“你瞧瞧我這頭發,我這頭發!定王來的時候還勉強能蓋住,宜王來了,直接就掉光了!”

涉及到兩位貴人,李官差也不敢評說,只嘿嘿笑著,王縣丞也知道這番話不妥,苦著臉不說了,然而想著那一個比一個難纏的兩位,只覺得嘴裏泛苦,連吃飯的興致都沒了,站起身要走,“我先走了,還有許多事兒。”

“別啊大人,再忙,飯還是要吃的。”

“這平頭百姓家,能有什麽好飯?不吃了不吃了,老李你也是,這種地方的東西也吃得下,你要是最近缺油水,改明兒我請你醉豐樓搓一頓。”

王縣丞要走,李官差急忙挽留,正拉扯間廚間的簾子掛起,濃香幾乎刹那便沖入兩人鼻端,兩人動作都一停。

“聞著倒是不錯。”王縣丞雖是贊許,依舊帶幾分不以為然神色,不過終究是就勢坐下了。

桌上幾位有頭臉的鄉老裏正,急忙給幾位大人斟酒,然而當菜魚貫上來,那一壺酒,就再也無人問津。

一碗肉掛了金紅琥珀琉璃漿,入口外脆裏嫩,酸甜多汁;一道辨不出葷素的菜同樣玉色透明,晶瑩閃光,輕輕一夾,竟然拉出無數金絲;豬蹄湯色呈乳白,蹄花如玉,入口腴爛粘牙,裏頭的青筍浮沉如舟,黃豆飽滿可愛,入口一抿便化,只余浸潤肉汁後的微微豆香。

更不要說瓦罐燒肉金紅油亮,幹絲青蒿脆嫩清鮮,蒜苗臘肉如綠玉紅瑙,臘肉片片透明微卷,

最後上了一鍋集市上廉價的雜魚,先炸後燉,熬出多種河鮮交織的醇厚滋味,配上在鍋邊貼熟的堿面饃,貼鍋的饃因為重力作用,一面厚一面薄,薄底被熱鍋烤得金黃焦脆,微黃的饃面浸入濃厚的魚湯,脆的香,軟的鮮,眾人的筷子落下如雨,吃的太急,總擔心一不小心就會咬掉舌頭。

王縣丞菜一入口,便是一呆,怔愣半晌,忽然啪地打了自己一個巴掌。

眾人嚇了一跳,還以為他失心瘋,尤其見他那一霎臉上的神情,從震驚到狂喜到迸發無限光彩,便好像忽然得了救贖。

感覺他一邊吃一邊似要流淚了,眾人慌忙低頭不敢看,再說也沒時間看——不快一點,眨眼菜就沒了。

雜魚鍋貼上來後,眾人依舊禮讓王縣丞先,王縣丞取了一個鍋貼,剛嚼了兩口,忽然把筷子一丟,端起鍋就走!

眾人反應不及,眼睜睜看著到手的鍋貼飛了!

“哎大人!”李官差跳起來追,哪裏追得上,眼看王縣丞步子飛快,穩穩端著一鍋湯,眨眼就不見了。

文臻出來時就看見這一幕,有點傻眼,見過搶吃的,沒見過這樣搶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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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世間的萬物,都應該是齊整的,橫平豎直,兩兩相對,如此才能算上美,如此才能讓我心裏美。”

三月的春風向來是柔和的,說話的聲音也頗為動聽,讓人想起風暖遊煙,碧水藍湖,所有華美又沉柔的一切。

說話的人在下棋,對弈卻無人。

春風在畫舫亭閣的檐角間盤旋,逗弄垂掛的金鈴琳瑯作響,鈴下束紗飄蕩,紗中人影朦朧。依稀看來是男子的背影,頎長,秀致,姿態輕懶。

棋子敲擊棋盤叮叮作響,左邊黑子黑壓壓,右邊白子白花花。

左邊拼出個月亮,右邊就不能是太陽。

修長手指一陣撥弄,調整好了最細微的角度,務必保證黑白月亮橫看豎看歪看下看都絕對一模一樣,才滿意地停下。

一個小廝跪行而來,小心翼翼地托起棋盤,再一步步挪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