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0章(第2/4頁)

但看著他難過,她心裏也不好受。

輕拍了拍他的背,她無聲跪在床尾一側,安靜低下頭。

這種場合,讓人心裏格外難受,悲慟傷愴的悲泣太有感染力了,讓人不知不覺有淚意,裴月明也沒有忍耐,她也該哭的,抹了抹眼角。

哭了有一陣子,可能是半個時辰,或者也沒有,可能兩三刻鐘,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

馬蹄聲直達妙法觀的階梯下,狂奔而上。

皇帝來了!

裴月明擡頭去看時,“哐當”一聲巨響,半掩的內殿門被重重撞開。

玄黑雲紋皂靴,一身海藍色的龍紋常服,頭發還整整齊齊梳起用冠束著,皇帝穿戴太過整齊,以至於裴月明認為他很可能深夜未眠。

但在跨馬狂奔而至的途中,風塵仆仆半身黃土。

他沒有看任何人,怔怔看著內殿盡頭的雲紋檀床,一步一步地走近。

他終於看清了她。

距離雲床還有兩步,皇帝邁不動腳步了。

他張了張嘴,說不出話來,渾身顫栗著,他伸了伸手,想去碰她。

驟他頓了頓,心口一梗,“噗”一口鮮血噴了出來。

星星點點的猩紅噴濺在素色帳縵上,皇帝身軀晃了晃,霍地栽倒。

“父皇!!!”

蕭遲大驚失色,一個箭步搶了上去。

……

皇帝大悲大慟,急殤攻心之下,當場吐血暈厥。

他這麽一倒下,就再沒起來過。

禦醫急急忙忙施展急救,兩日三夜,勉強離開瀕危,可皇帝依舊沒能清醒。

不得已之下,禦醫只能說,最好不要讓皇帝留在行宮了,哀音陣陣,七情皆傷,極不利皇帝病情。

蕭遲立即命備輦,將皇帝送回京裏紫宸殿。

皇帝回到宮內,病情總算稍稍好了一點,但這一點,幾乎可以忽略不計。

朝堂宮中人人屏息,大家都知道,皇帝怕是要不好了。

事實上,皇帝也真的很不好。

昏迷了三天,他短暫醒過一次,沒法說話,嘴唇抖動微微伸手,不知要說什麽。

張太監把貴妃常用的八十一顆念珠串塞到他手裏,他緊緊攢住。

又昏厥了過去。

稍見起色,隨即急轉直下。

到了第六天清晨,禦醫太醫輪流把過脈,開了一味獨參湯,長跪不起,泣道:“陛下五內俱傷,油盡燈枯,非藥石可回圜矣。”

“……只怕,就在今日。”

偌大的紫宸殿,滿滿的重臣勛貴,雅雀無聲。

蕭遲僵立,許久,他喘了幾口氣,“……父皇他,還會醒來嗎?”

禦醫膝行上前,展開針包,小心給皇帝用了針。

明黃垂幔,偌大的龍床上,更顯皇帝瘦小。他整個人都瘦脫了形,雪白的寢衣穿上身上顯得松了,深深陷在柔軟的被褥當中。

張太監捂著嘴,低聲悲泣著。

老參獨煎成釅釅的湯汁,蕭遲接過白瓷小碗,一勺一勺地喂進皇帝的嘴裏。

約莫半個時辰,皇帝動了動。

“父皇!!”

他撲了過去。

皇帝眼皮子抖動了一陣,慢慢睜開了眼,難得他是清醒的,視線對焦了好一陣子,“遲兒……”

“父皇,是我,我在!”

蕭遲握住皇帝的手。

皇帝反手扣住他,力道出奇地大,“……你,你母妃呢?”

“母妃在永佑殿。”

永佑殿是殯宮。

她是貴妃,生時可以久居行宮,但死後總得回到皇城來的。蕭遲護送皇帝返回京城同時,貴妃裝殮,也一並回了皇宮,在永佑殿設靈。

“永佑殿。”

皇帝喃喃。

許久,他將視線投到重新投到兒子臉上。

蕭遲憔悴了很多,貴妃沒了,皇帝垂危,蠟燭兩頭燒,他熬得雙目赤紅眼下泛青,憔悴得厲害。

皇帝細細睃視著,這個他心愛的兒子。

這是他和淑兒生的孩子。

有多久沒有這麽仔細看過他了?

自貴妃揭破離宮後,他就避而不見,有十多年了。

後來父子和好,也很短暫,沒多久就因為分歧處於半決裂的狀態。

他長得這麽大,自己都沒有好好看過他幾回。

皇帝能感覺到生命力的流逝,他伸手,想撫摸他的孩子。

他知道,自己有很多不對的地方,自己愧對這個孩子,他不是個好父親。

“……遲兒,父皇對不起你。”

“你,你能不能原諒父皇?”

皇帝聲音很輕,輕得只剩氣音。

一瞬,蕭遲淚崩,他大力點頭,抓住皇帝的手,放在自己的臉上。

“好!”

他啞聲:“好!”

皇帝松了一口氣,唇角動了動,似乎想露出一絲笑。

半晌,又怔怔停了下來。

他仰頭盯著床帳,目光落在虛空。

記憶中那個粉衣小女孩在咯咯笑著,她蹦蹦跳跳跟著他身後,“易哥哥,你等等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