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9章

“哐當”一聲,朱紅色的殿門被重重拉開,段貴妃奔了出來。

她一張臉比紙還蒼白。

“你說什麽?!”

她緊緊攢住宮婢的手,“你說什麽了?我沒聽清楚,你再說一遍?!”

“婢子,婢子今日舊照卯時去的內庫,卻聽內庫的人在私下議論,說,說……大殿下當年沒死,卻是死遁離了宮。”

“正是那個江南逆首。”

“已伏法了!”

“為殿下所誅。……”

明晃晃的日頭映在廡廊下,貴妃一陣眼暈,趙嬤嬤花白眉頭緊皺:“先別胡說!這,這真的假的?”

宮婢咽了咽唾沫:“婢子想著,……會不會是真的?”

主要是能到行宮來。

空穴不來風,行宮是什麽地方,素來幽靜,這外頭的傳聞無緣無故傳起來,顯然是說給貴妃聽的。

但留在妙法觀裏的,絕大部分都是她當年的陪嫁侍女,尤其管事。眼前這個,更曾是她的貼身丫鬟,事關大殿下,故在聞訊的第一時間,就飛奔回來稟報。

“還有!還有曲嬤嬤!”

宮婢想起一事,忙道:“說是曲嬤嬤已被擒住,正關在刑部的大牢裏!”

“嬤嬤,嬤嬤……”

趙嬤嬤還沒來及說什麽,段貴妃轉身握住她的手,急切:“你進城去,你去查查,你不是有個外甥在刑部嗎?”

趙嬤嬤妹妹早年外嫁良民,生了兒子,其中一個現正在刑部當個小吏。

“不要騙我。”

貴妃想起先前使人去段家問的話。

對上貴妃一雙帶慌亂的明澈眼眸,緊緊盯著她,趙嬤嬤咬咬牙,點了點頭。

匆匆去了。

在城裏留了一夜,翌日歸來。

“殿下押解回來的,確實有一個女犯。”

是個老婦,很老了,七旬以上,幹枯瘦削,趙嬤嬤很艱難地說:“……說是姓曲。”

“怎麽會這樣?”

良久,貴妃喃喃。

秋日的艷陽映在廊下,她如墜冰窖,怔怔靠在廊柱上,“……怎麽會這樣呢?”

……

段貴妃移居洛山行宮,已經二十年了。

這二十年來,她從沒踏出過行宮半步。

車馬司備著儀仗轎輦,年年汰換,年年翻新,可從來就沒用過一回。

在這個普普通通的秋日午後,段貴妃離開了洛山行宮,直奔京城。

車輦趕得很快,駕車太監被一再催促,只得不顧顛簸,連連揚鞭驅趕馬。

申末時分,貴妃車駕進了城門,直奔皇城。

沒有進宮,而是停在昭訓門外。

昭訓門外左側,是禦前禁軍營房。沿著禦前禁軍營房最末端的一條小巷進去,就是刑部大牢。

這個只用來羈押重犯要犯的地方,一反素日冷清,人滿為患,刑部和禁軍都不得不增派人手看管。

裏三層,外三層。

車駕停下,一身素色鶴氅的貴妃下了車,她要進去。

守衛面面相覷,弄清楚這真的是貴妃之後,所有人都愣了。就很為難,這是刑部大牢啊,沒有後宮妃嬪涉足前朝的舊例,更甭提進刑部大牢了。

可眼前這個是貴妃,寵冠後宮的段貴妃啊!

段貴妃沒有說話,她徑直往裏。

眾人不敢攔,當值校尉一咬牙,只得趕緊使人報訊,自己匆匆跟上。

……

大青石堆砌的大牢,年頭久遠,墻面發黑角落長滿青苔,森森然,初秋的炙陽到了這裏都仿佛失去了溫度。

在小巷的盡頭,正關著這次叛逆案中唯一一個女性重犯,幹枯瘦削,頭發花白蓬亂,時不時嘶啞尖銳的怒罵詛咒,一雙渾濁老眼紅得像要滴血似的。

蓬亂的茅草,一個老嫗盤腿坐在中央,聽得腳步聲,曲嬤嬤回過頭去,果然來了!

纖細單薄的身軀披一身素色鶴氅,很急帶亂的步伐,段貴妃匆匆走到長巷盡頭,曲嬤嬤盯著她一張柔美依舊的面龐,冷笑:“貴妃娘娘來了?”

貴妃步伐一滯,這話從昭明太子舊人嘴裏說出,無限諷刺。

她低下頭,急急擡起,“曲嬤嬤,你……”

曲嬤嬤是昭明太子的乳母,撫育太子長大,太子視為半母,性情極嚴肅板正,舊時段貴妃都得敬著略畏。

此刻對上,有些怯,但心中急切把一切都壓下了,她急忙問:“曲嬤嬤,琰兒,琰兒他沒死,他出宮了是真的嗎?”

惶惶而急切,慌茫又帶悲,她抓住柵欄門,殷切看著曲嬤嬤,喃喃:“為什麽,……”

其實在看到曲嬤嬤那一刻,她心裏就明白這該是真的,可為什麽呢?

她喃喃:“怎麽會這樣,……”

“呵!”

“你竟還敢提大殿下?!!”

曲嬤嬤一下子就被激怒了,深深壓抑了二十年的怨恨瞬間爆發,“你還敢問為什麽?!”

“你這個寡廉鮮恥的賤婦!人盡可夫!!無恥至極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