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

雨後初霽,有些發白的的日光照在戶部院門大石獅前。

嘚嘚馬蹄聲,懸掛著金字黑底寧王府徽的三駕平頂大馬車停在戶部大院大門前。

杏帷織金四爪行龍紋的車簾子一動,一身赤紅滾黑邊親王蟒袍的蕭遲撩簾而出。

守門的小吏已忙不叠迎上去,“見過三殿下!”

點頭哈腰,蕭遲率眾而入,小吏們還送入一大段,一直送到正堂門前才算作罷。

“三殿下。”

“請三殿下安。”

……

一路行來,躬身的,拱手的,問安見禮聲不絕於耳,一直到左路蕭遲進了值房。

聖旨下,作為賑災款巨案要犯的賈輔和楊睢,立即就推出午門斬立決。長信侯府抄家問斬流放當日就進行,無數大小官吏下馬,不過幾天時間,清算經已完成。

余波震蕩,迅速平復,除了大理寺以外,朝堂上下已恢復正常。

作為臨門一腳才被皇帝聖旨褫奪主查權的皇子,蕭遲卻並沒受到任何側目或輕視。

賑災款巨案塵埃落定,皇帝下旨嘉獎有功之臣,寧王蕭遲位居首位,皇帝大贊他“能謀善斷,洞察若微,恪盡職守,深肖朕躬”。

所謂深肖朕躬,即是很像他,這對於一個皇帝而言,當是最高贊譽。

另,這主查權易主對外的說法,是寧王突發疾病。由於寧王生病了,頗重,皇帝不欲他病中在費神,這才另外挑個人來收尾的。

三個禦醫在寧王府待足三天,期間日日賜藥。待寧王病愈後,各種賞賜流水價自紫宸宮往寧王府和戶部,撐足了蕭遲面子。

皇帝的行動告訴大家,寧王聖眷隆盛不遜舊日。

群臣們當然就不會側目了,他們能說什麽?這對天家父子有沒有鬧什麽別扭關他們什麽事?

蕭遲入了值房,在大書案坐下,王鑒忙推開窗扇通風,又接過小太監的茶奉上,而後再出去張羅其他事情。

沒一會,他折回來了,小小聲:“殿下,陛下有賞。”

張太監領著小太監進門,接過托盤奉上。托盤不大,上面放著五六個墨錠,其中五個品字型摞在一起是新的,另一個用過,剛啟封磨了一點。

張太監見了禮,笑著說:“這昨兒新進的青圭墨,陛下用著說好,特地讓給殿下送過來。”

王鑒忙上前打哈哈湊趣,張太監很自然就和他說了起來,值房頗熱鬧一陣,而後張太監告退,王鑒親自送出去。

一托盤的上進貢墨擱在書桌最裏頭,蕭遲面前。

陽光從大敞的檻窗灑了他半身,墨錠油烏細膩,上面勾金松柏紋路映著日光金燦燦的,很精致,栩栩如生。

蕭遲垂眸看了片刻,淡淡:“收起來罷。”

沒有怒,也沒有喜,很平淡的反應,小文子趕緊上前將墨錠收起,他提筆蘸墨,開始處理公務。

下午,皇帝召蕭遲。

賑災款結案至今,已經小半個月了。

蕭遲病愈上值後,在整理北地開春後漕運重開的事情,如今事情處理完畢,該他上折陳明。

上午,把折子遞上去。

下午,皇帝召見他。

說是有些地方折子寫不詳細,叫蕭遲來問問。

“陛下說,去年冬多地驛站報損,不知今春修繕如何?還有水路遞運和接駁的調整情況,……”

張太監小心瞄了眼,“陛下說,請三殿下過來問問。”

說話間,他還往窗外瞄了兩眼,見外頭經過人少,暗暗松了口氣。這小祖宗鬧將起來,也不怕墜了聖威,順帶他這禦前大總管也保住了面子。

這差事不容易啊!

只出乎意料的,不用他苦口婆心好說歹說,也沒挨丁點脾氣什麽的,蕭遲聞言站起身。

那就走吧。

平靜得張太監都愣了愣,回神忙道:“好,好,三殿下請。”

……

這是蕭遲那個雨夜後第一次再來紫宸宮。

高高的漢白玉台基,巍峨莊嚴的宮殿,帶甲肅容的禦前禁軍,非常熟悉又陌生的一切。

一道看不見摸不著卻很清晰的隔閡,再也回不去了。

立了片刻,踏上那條長長的陛階登頂,繞過朱廊走了不長的一段,就是禦書房。

皇帝站在東次間的檻窗前,聽見聲響,立即轉過身來,這是雨夜後父子第一次近距離見面。

“遲兒來了?”

皇帝是有愧疚的,他知道自己愧對兒子,賑災款一案了結後就想召見蕭遲,但又怕刺激他,蕭遲才病愈,於是等了又等,等到今天。

屏退宮人太監,二人坐下,皇帝說:“工部上報需修繕信陵,如今戶部無甚大事,朕想著,就交由你兼理了。”

信陵,大晉開國太.祖陵寢,修繕事情不大,意義卻很重,說得上是委以重任了。

這算還蕭遲一個差事。

皇帝急欲補償蕭遲。

說完新差事以後,父子相對沉默了一陣,皇帝道:“遲兒,蕭遇這回確實錯了,父皇已嚴厲斥罰了他,並命他閉門思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