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大燕國的帝姬,你還要騙我多久

霎時間,殿內所有人包括山主的目光都落在她腦袋上。覃川手裏的茶杯一抖,嘩一下倒了,打濕翠丫半條裙子。不過翠丫現在已經傻了,沒半點反應,張大了嘴,顯見著是下巴要脫臼的趨勢。

通明殿裏突然變得很安靜,大家都看著這個其貌不揚的小雜役。她神色平靜地放正茶杯,神色平靜地起身撣撣裙子,再神色平靜地走上高台,坐在傅九雲身邊。整個過程一氣呵成,沒有半點諸如羞澀、不安、害怕之類的情緒,果然是有些不簡單。

“在下面吃過飯了吧?”傅九雲臉皮之厚不輸給她,旁若無人地替她把腮邊亂發理順,明擺著告訴別人:我們倆之間就是有奸情,怎麽著吧?

眾目睽睽之下,覃川索性破罐子破摔,一面當仁不讓地抓了個果子吃,一面膽大包天地皺眉評價:“也就一般般。”

眼看場子就要僵在這裏了,青青趕緊又拍了拍手。女弟子們立即會意,捧著樂器繞台坐成一圈。青青領著一眾跳舞的女弟子飄然上台,婉約地向山主、龍王二人行禮。樂聲正要奏響,山主忽然想起什麽,急忙揮手,轉身問臉色冷淡的左紫辰:“玄珠如今在太微樓可有一月?”

左紫辰欠身答道:“回師父,還有五六日。”

山主有些感慨:“今日難得有龍王送來的好酒,她貴為金枝玉葉,又豈能虧待了她?這便讓她出來拜見龍王吧。”

左紫辰面無表情,說了聲是,起身走了出去,衣角擦過覃川的腳背,他沒有回頭。覃川嘴裏的果子再也吞不下去,放在嘴裏嚼了又嚼,味同嚼蠟。

沒過一會兒,左紫辰便領著玄珠回來了。她在太微樓的一個月顯然過得不大好,憔悴得厲害,整個人瘦了一大圈,不過這些都比不上她面上那種幽怨傷心的神情。她兩眼只盯著左紫辰的後背,像是馬上就要哭了。

山主微微皺眉,咳了一聲:“玄珠,上來拜見白河龍王。”

玄珠勉強收拾了糟糕的情緒,急急上台,忽見覃川靜靜看著自己,她不由放慢了腳步。兩人的視線在半空膠著徘徊,誰也不撤退,直到她跪在山主台前,叩首於地,低聲道:“不肖弟子玄珠拜見師父,拜見龍王大人。”

這個素來高傲的女子,寄人籬下到今日,也不得不低頭了。不想看她低頭的模樣,覃川別過腦袋。手掌忽然一暖,被人緊緊握住,卻是傅九雲。他沒有看她,只是攥著她的手,低頭去喝那杯相逢恨晚。喝了一半,卻遞給她,低聲道:“要喝嗎?”

覃川勉強笑著接過來,想像平常一樣說句玩笑話,不知為何又說不出來,只好東拉西扯:“這酒的名字蠻好聽的,相逢恨晚,不愧是仙家的東西,名字都那麽有意境。”

傅九雲托著下巴轉頭對她笑:“既然相逢,就沒有恨晚一說。只要是我喜歡的,無論怎樣都會成為我的。”

她原本已經把酒杯靠在唇上,聽他這樣話裏有話,再也喝不下去了,好像喝了就等於贊同他的話似的。放下杯子,她幹笑兩聲:“九雲大人果然是……那什麽,英雄氣概……”

他沒說話,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,錯開五指,摩挲她指間嬌嫩的肌膚。

長笛聲起,《東風桃花曲》終於開場,長袖如流雲,纖腰似雪舞,數不盡的風流繁華,連山主看得都有些發愣。

可是覃川沒心情看,她正小心翼翼地努力著要把手從某人手裏奪回來。拔啊拔,一根手指出來了、兩根手指出來了……眼看半只手即將脫離魔掌,他忽然又全部抓回去。他食指和中指上有厚厚的老繭,在她掌心繞圈摩挲,又麻又癢。

覃川癢得幾乎笑出來,趕緊轉移他的注意力:“大人啊……您看青青姑娘的舞,跳得真好。”

傅九雲笑了笑,低聲道:“我見過最好的,所以次一等的,都入不了我眼。”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美好回憶,他笑得極溫柔,連聲音也變得溫柔,“川兒,我是個自私且自大的男人,我只要最好的。她願意,我這一生都不會離開她;她不願意……不願意也會是我的——你懂嗎?”

她的喉嚨仿佛一下子被什麽東西堵住了,做夢也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。連左紫辰也未曾說過的話,居然是他說出來了。心底有浪潮瘋狂地洶湧而上,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。她只能咬著牙,定定望著前方某一點,讓垮堤的情緒不至於摧毀表面的平靜。

世間人情冷暖,變幻莫測,一生是很長的時間,怎能那麽輕易說出口?可是他的語氣、表情、手心的溫暖都告訴她:這絕不是假話。像是已經堆積在心底有很多年了,明明很寶貴,如今偏偏裝作毫不在意地晾出來,被傷害被拒絕也全然不懼。

覃川深深吸了一口氣,聲音沙啞:“我不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