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②章

特護病房確實是沒必要了,反正,再怎麽“特護”,秦放的情況也不會好起來,同樣的,也不會更糟。

秦放被接回了家,顏福瑞順理成章地留下來“照顧”他,其實,也談不上照顧,秦放或許是有史以來最輕省的病人了,不用吃也不用喝,唯一的存在感就是若有若無的那一口氣。

司藤小姐說了,妖力只能在妖之間流轉,所以她拿了沈銀燈的妖力之後,只能讓渡給白英,她的妖力不能給秦放,但是白英的妖力卻可以。

道理很簡單,不用解釋顏福瑞也明白:秦放是白英的後代啊。

秦放的骨頭是碎了,臟器也受損嚴重,但是沒關系,一旦妖力入體,逢山開路,遇水搭橋,該黏合的黏合,該填補的填補。

如此一想,妖力也真是個萬用劑,勝過醫學上一切的靈丹妙藥。

客廳的電話響了,是門衛打來的,語氣頗為警惕:“有兩個道士,是你們家的訪客嗎?”

顏福瑞嗯了一聲,揣上門卡出去接,臨出門時,猶豫著要不要跟司藤說一聲:透過書房半開的門,司藤小姐看書看的正入神……算了,接來了再說也是一樣的。

快走到大門口時,終於看見了那兩個熟人,蒼鴻觀主和王乾坤。

蒼鴻觀主似乎更蒼老些了,畢竟年歲擺在哪裏,舟車勞頓的頗耗精神,王乾坤則很是憤憤不平,橫豎他跟顏福瑞也熟,說話也不用忌諱:“就知道妖怪說話是不講信用的,說好的以後藤殺都不會發作,現在又拿藤殺來威脅人!”

顏福瑞下意識頂了句:“那我們也不想的啊!”

王乾坤看鬼一樣看他:“我們?顏福瑞,你跟誰是我們?你還有沒有立場了?你可是丘山道長的徒弟!”

顏福瑞悻悻的:所以他這輩子最討厭文化人了,仗著肚裏有二兩墨水就來抓他語病,還升格到立場了!

蒼鴻觀主示意王乾坤收斂些,不過到底是不放心,還是想先從顏福瑞這裏套些話:“顏道長,司藤小姐忽然叫我們來,是不是又要對道門不利啊?”

顏福瑞悶悶回了句:“見到了就知道了。”

秦放的書房很大,書桌也氣派,主人家往書桌後頭一坐,頗給人以壓迫感,訪客的坐席就頗為局促,縮手縮腳,一不留神還以為是受審的。

蒼鴻觀主和王乾坤就在訪客的坐席坐下,間或不安地擡眼打量司藤,和上次見面相比,這個司藤似乎更陰郁更深不可測……簡言之,更像妖怪就對了。

司藤單刀直入,省略了所有寒暄:“老觀主,想從你這打聽件事,老觀主務必好好的、認真去想。”

話中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,當真是一開場就烏雲壓頂,蒼鴻觀主心裏嘆了口氣,來都來了,還能怎麽著,姑且聽她說下去吧。

“當年我東逃,自問躲的也算隱秘,路線七拐八拐,就算是追蹤的好手也不難甩掉,但是,丘山永遠找得到我。”

說到這,她微笑,身子傾向桌案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蒼鴻觀主:“什麽原因?”

蒼鴻觀主還沒來得及開口,她又提醒他:“不要騙我,我知道你們道門,一定有追蹤妖怪的獨到手法。”

有嗎?怎麽可能有嘛,王乾坤心裏直犯嘀咕,無意間瞥到蒼鴻觀主,忽然發現他的臉色不像想像的那般不屑一顧,心裏不覺咯噔了一聲,下意識坐直:“太師父,真的有……嗎?”

蒼鴻觀主的眼神有些飄忽,他皺著眉頭,似乎在極力回想著什麽,半晌略有些遲疑的開口:“我記得當年和師父、黃家婆還有丘山道長去鎮殺……你的時候,丘山道長的手裏,提了一盞燈。”

後來他問師父李正元道長,師父說,那是八卦黃泥燈。

從哪來的,不知道,像是家裏的那種老物件,久遠的不知道來歷,一出生,一睜眼,就已經懶洋洋斜在犄角旮旯的角落裏了,市面上也再也買不到。

看上去很不起眼,粗糙的黃泥燈坯,靠下的地方有個方便手持的凹槽,頂上鑲著個八卦式樣的銅片,銅片中央是一截燈芯,整個燈沒有燈油,但是奇怪的,火柴梗子劃燃了去點,卻總能點著,焰頭直直向天,紋絲不動,像個身材板正的人。

蒼鴻觀主看司藤:“司藤小姐聽過或者見過這樣的燈嗎?”

司藤反問他:“不是你師父的?”

蒼鴻觀主搖頭,那之前和之後,他都再沒見過這樣的燈了。

司藤沉吟了一下,她在丘山身邊也有些年頭,確認這東西不屬於丘山,不是丘山,也不是李正元的,難道……是黃家門的?

她不動聲色:“然後呢,怎麽說?”

然後?

他記得有幾次,看到丘山道長拿了什麽東西往火頭上湊,點燃的瞬間,火頭會突然彎下,遙遙地指個向。

再後來,他被鎮殺而死的司藤嚇的整宿整宿睡不著覺的時候,師父李正元道長會給他講故事,講道門各種各樣的稀奇玩意兒,其間就提到過這八卦黃泥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