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⑦章

原來如此。

怪不得自己總覺得,她提起當年那段往事時,語氣、視角和感情都會讓人覺得莫名混亂,自己先前還猜測過她是不是有個“雙胞胎姐妹”,倒是有些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了,雙胞胎勉強說的上,但是,真的……情逾姐妹嗎?

顏福瑞在外頭砰砰拍門,語氣還挺彬彬有禮的:“司藤小姐,司藤小姐,我能進來嗎?”

司藤示意秦放過去開門。

門開的時候,顏福瑞右手還保持著下一拍的動作,左手拎著一袋子土豆奶幹,這是剛剛在門外撿的,正好也餓了,藏族人的幹糧,什麽時候啃都正好。

他探頭朝屋裏看了看,手指著院子的方向:“剛剛那個女人,司藤小姐,就是你昨天晚上聊天的那個女人,到山下叫了兩個藏族人過來,用擔架把你打的那個男人擡走了,說是要送到醫院去呢。”

送醫院?秦放有些意外,賈桂芝會這麽好心救治周萬東?

不過,他已經不關心這個問題了。

司藤顯然也一樣,淡淡嗯了一聲,一副有事啟奏沒事滾遠的架勢,顏福瑞吞吞吐吐的:“那個……司藤小姐,我在外面待著也……沒事做,我能不能……進來啊?”

等了半天,沒等到回音,他也是臉皮厚,權當是默認,趕緊關上門,走到昨晚的鋪位邊坐下,拈了塊土豆,正要送到嘴裏開吃,見秦放看他,又殷勤地遞向他地方向:“要麽,你也來一塊?”

秦放沒有胃口,他看司藤,低聲問了句:“接下來呢,怎麽樣了?”

接下來呢,怎麽樣了?

司藤心裏,輕輕嘆了一口氣。

和白英目光相觸的刹那,她的腦子裏一片空白,緊接著她明白過來,這就是傳說中的“半妖險象”。

這不是丘山教她的,這是她和妖有了接觸之後,一點一滴了解到的,身為妖,這是與生俱來的畏懼,血管裏天生帶出的忌憚。

用人類的話來說,更像是妖的……絕症。

半妖險象,是指妖的個體一分為二,每個半體的妖力都急速衰減,在某種程度上,妖更趨向於動物社會,崇尚“弱肉強食以力制衡”,沒有妖力或者妖力平庸,意味著很多可怕的事情,比如:食物鏈的最下層、被掠奪、或者被輕易誅殺。

其次,壽命會和人一樣,只有區區幾十年,容貌也會逐漸老朽——對人來說,幾十年已經是漫長的一輩子,但是對於妖,幾十年算什麽?山川河流,石塊藤木,哪一樣不比人的壽命長?幾十年,修煉都成不了什麽氣候,只剩幾十年的壽命,跟馬上就死有什麽區別?這不是絕症是什麽?

幸好,生命總有出路,就好像一種劇毒,總會有對應的解藥,所謂的無藥可救,只不過因為尚未找到而已——任何分歧在死亡面前會變得不值一提,出於對半妖險象的畏懼,半體會迅速摒除矛盾,重新合體,如同把頑症扼殺在萌芽初期。

非常罕見的,如果依然不能達成一致,那就只能兩相對決,武力毀滅異己的一方,收回妖骨,重新為妖——這也並不困難,因為分體時,沒有絕對的等同和勢均力敵,看似都只是“一半”,一定會有一方更強一些。

只是,武力解決,過程中妖力必然大打折扣,終究不是上策。

司藤的聲音很平靜:“那個時候,情勢本來就危險,一旦被丘山截住,後果不堪設想,如果再分體,簡直是自尋死路,我願意做出讓步跟白英和談,誰知道……”

她冷笑兩聲:“誰知道,跟她怎麽都說不通,她覺得邵琰寬明知她是妖,還向她求婚,是因為愛她愛到無法自拔,更加印證了這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男人。她還勸我,做藤妖,做足一千年又有什麽意思?不如跟相愛的人逍遙一世來的快活……”

顏福瑞如聽天方夜譚,嘴巴裏叼著的半截奶幹都忘了嚼。

“可是,我不相信邵琰寬,青城現形之後,我並不記恨他,但對他從來也沒有幻想,和白英分體之後,去除了對他的感情迷戀,就越發覺得邵琰寬這個人可疑,所謂的百樂門偶遇,起初還覺得是緣分,這個時候,開始懷疑會不會是刻意安排,所以,我暫時放棄說服白英,暗中跟查邵琰寬,我查了很久,終於讓我看到,有一天晚上,他和丘山見面。”

那是舞廳的後巷,邵琰寬豎起大衣立領,匆匆走向巷尾,巷子頭上圍了一圈人,奇怪了,有拉黃包車的,也有大飯店裏穿制服的夥計,甚至還有衣著齊整的銀行職員,一群人亂哄哄討論著什麽,邵琰寬走過的時候,依稀聽到一句:“昨天晚上,日本人炸了我們盧溝橋了,我聽說,那盧溝橋就在北平城門口啊……”

是嗎?邵琰寬這些日子風花雪月的,不怎麽關心時事,日本人嘛,聽說屯兵在那很久了,總有摩擦的,不至於成什麽氣候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