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⑨章

火燒火燎回到家,扶著司藤進臥室休息,下一刻手足無措,完全不知道該幹什麽。

如果是普通人,他會讓她喝水、加蓋毯子、買應急的藥、上網搜索家常法子,大不了送醫院,可她是妖怪,除了最近因為和沈銀燈的妖力相融出現問題,她總是時不時怕冷外,其他的,秦放一無所知。

所有能蓋的都被他翻出來了,蠶絲被、鵝絨被、空調毯、珊瑚絨的蓋巾、呢大衣,幫司藤蓋到第三層時,她終於睜眼了,秦放還以為她是暖和的緩過來了,誰知她沒好氣地來了句:“快壓死了。”

原來是蓋多了,秦放笨手笨腳地又把被子往下掀,往常在家住,定點有阿姨收拾房間,他是從來不做這些的,撤下來的被子滿滿抱在懷裏,像一座小山,司藤又閉上眼睛了,胸口沒有起伏,秦放緊張地抱著被子不動,呼吸都屏住,似乎生怕自己吸一口氣,就把她的生氣給奪走了。
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,司藤閉著眼睛說了句:“你還不走,我怎麽睡覺?”

原來她現在睡覺,就是沒有呼吸的,秦放如釋重負,但到底還是不放心,猶豫了再猶豫,小心翼翼問她:“司藤,你不會死吧?”

這叫什麽話?司藤擡眼看他。

他是真緊張,抱著被子一動不動的,腦袋被團起的被子簇擁著,居然有些笨拙的可愛可笑,司藤真是哭笑不得,好笑之余,又有感動的余味泛起,聲音都不覺柔和很多,說他:“你慌什麽啊。”

又說:“胃太小了,吃撐著了。”

秦放聽明白了,她的意思是,沈銀燈的妖力她有些經受不住——但是對司藤來說,融妖力,並不是第一次啊。

“你以前不是也融過其他的妖怪,那時候,也會有這樣的……副作用嗎?”

司藤聲音很輕,語焉不詳:“那時沒有……問題在我自己,畢竟現在的身體承受不住……早知道,應該先做第五件事,不過,就這樣吧,我大概……要睡兩天,如果到時候還不行,會試試別的法子……”

她累的很,眼睫慢慢闔上,秦放不再吵她,輕手輕腳出去,拉合所有的窗簾,又把大門反鎖,掛上掛鏈。

陽光都被遮擋在外,屋子裏暗下來,這暗色溫暖而又安全地恰到好處,周遭很靜,似乎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會發出聲響,秦放抱了一大摞的相冊和書坐到沙發裏,輕輕擰亮沙發邊的讀書燈。

沙發正對著臥室虛掩的門,從他的位置看過去,可以看到沉睡的司藤。

司藤說,要睡兩天。

門戶緊閉,內外隔絕,一燈如豆,暈黃色幽暗燈光罩著的這處所在,頓成小小桃花源,偷得浮生兩日閑,也很好,可以梳理過往紛紛擾擾許多事,想清楚身邊來來往往很多人。

他翻開老相冊。

第一頁,第一張,是老家老宅,高門大戶,青色磚墻上雕著嫘祖始蠶,似乎對外界昭示,這是個以育桑養蠶為業的江南小鎮。

風塵仆仆的顏福瑞搭了一路的三輪電動車,風傳此地是要開發,臨近鎮子的地方大興土木,但很多項目起了個地基就無限期停工,綠紗網圍著工地,揚土揚塵,顏福瑞下車的時候,臉上頭上,蒙了一層黃,像是剛剛火線穿越了沙塵暴。

他嘴裏呸呸吐著土塵,眯縫著眼睛朝安靜的鎮子裏張望:這裏,就是司藤小姐說的,秦放的老家?

比起做什麽臥底,遞什麽情報,這件事的確輕省許多,司藤小姐吩咐的也簡單:“你去秦放老家,向當地人,尤其是上了年紀的,打聽一下秦放家老一輩的事情,越早越好,最好有時間,事無巨細,哪怕是養了只雞,宰了條狗,你也一條條記下。”

還給他看了秦放家老宅的照片,他指著照片再三確認:“就是這間是吧?”

怕記性不好認錯,還掏出手機,對著照片哢嚓拍了一張,他的手機太老,三十萬像素的攝像頭遠遠落後於時代,硬是把秦放家文藝範懷舊範的老房子拍成了面目模糊的森森鬼宅。

秦放家不難找,出類拔萃的高門大戶,連院墻都比周圍來的高大氣派,黑漆漆的雙開門扇上,一把鏈鎖鎖住兩個怒目圓睜的猙獰獸頭。

顏福瑞腦袋抵著門縫往裏看:裏頭是個雜草叢生的大院子,幾只野貓在草叢裏撅著屁股也不知爭搶著什麽,聽到門響,驚的各自喵嗚一聲,上墻的上墻進屋的進屋,還有一只興許是暈頭犯愣,奔著顏福瑞這頭的門縫直沖而來,嚇得顏福瑞一個趔趄後坐在地,半晌才拍著屁股悻悻爬起來。

司藤小姐交代他幹什麽來著?哦,對,打聽事情,打聽秦放家老一輩的事情。

鎮子裏人少,類似社會新聞上提到的“留守村”,大部分年輕人都已經在城裏安家立業,剩下守著的人家,也大多是為了未來的拓展開發,顏福瑞兜兜繞繞了兩天,打聽到的消息有限。